第四十七章 烛光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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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热闹的气息逐渐消散,皓月当空,巫师摆出惊悚愕然的表情,在大槐树边的一处大帐外,人们停止了舞蹈,簇拥在一起,恭敬的为前来参会的族长们让出一条直通帐门的宽阔大路。
巴图胡格盘腿坐在吉尔格勒盟主的位置,也是乌力多年来一直做的位子,其他十一个部落的族长们围坐在四周,皱巴巴的老脸不苟言笑,两名年轻的姑娘为每个桌上奉上传统的酥油茶。奉茶完毕后便低颦颔首,摆出恭顺的身姿,按照礼节退到掌门外,合上幕帘。
一名老者按照规矩,身体前后摇晃,念叨着树神的咒语,作为开场白。
随后便是议事的环节,讨论的无非是些和晋胡交易互市,经管牛羊牲畜,统购盐铁,加派徭役之类的日常政事。在论及各部土地冲突时,额德格讷部,族长萨克拔向巴图发难。
“今日,贵部与我多有抵牾,这次长老会,我本意同大汗商定一下,关于我们额德格讷同希布察克部之间的边境划分的事宜,只可惜大汗尚未出席,此事只能暂时搁置了”
萨克拔昂起头,讲一大碗酥油茶灌进肚,又用袖口华贵的貂毛抿了抿嘴,望着巴图一脸不屑。
“乌力大汗今日体疾,不宜参会特命我为希布察克部全权代表,同诸位尊者议政,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同我讲,等同与你在和大汗讲话。”巴图针锋相对的说道。
萨克拔嗤笑一声,斜着眼望着座上的巴图。
“同你讲?你只是一个晋人,我同你又有什么可讲的?大汗的营帐就在前面,他不会是连这么几步路都走不了吧!”
萨克拔阴晦的脸上挂着恶意的笑,同额德格讷部站在一队的其他几个部族也笑着附和。
“萨克拔将军,你是父汗身边的老将,懂规矩,当年就是父汗提拔你为他身边的副将,你才有机会履历战功,一路走到今天,我是不是晋人这件事可以搁置,但今天我是大汗钦命的代表,将军质疑我的身份,莫非是在质疑大汗的成命吗?”巴图声言厉色的回应道,
“成,既然大汗放话,我等自当听命。”
萨克拔算得上是戎人中的老油条,城府颇深,阴谋算计,让人难以琢磨,他神态从容,并未同巴图硬碰,而是转而将话题引向别处
“只是这周公山原为我额德格讷的地盘为何你希布察克人越界成家常便饭!”
萨克拔所提刀的便是上次巴图和图雅在周公山以西同他们交手的事。
“我族入主晋地,周公山在最初被划分给了额德格讷作为猎场,以奖赏我额德格讷人在战场上的功绩!但是你们却竟出尔反尔,将之并入希布察克辖地,请问你这位大汗的代表,这又作何解释?”
萨克拔说完,长老们都将目光聚焦到年轻的巴图身上,巴图看见,在这些人的眼中鲜有善意,一些族长一脸蔑视的表情,显然是在等着他出丑。
“将军,我部收回周公山是为何,我想你不是不知道,当年周公山下的奉元镇乃是洛川城外第一大镇,九衢三市,人稠物穰,乃是中原的丝绸瓷器,运抵关外的中转,你们额德格讷部收管之后,视百姓为畜马,放任本部人随意屠戮百姓,抢夺财物,杀人取乐,这么一个泱泱大镇,搞得民不聊生,百姓流离,我大汗心怀仁义,怕百姓再遭你们部族的毒手,所以才将该地重新划归到希布察克。所有百姓受我部庇护。”
巴图越说越来劲,其实如虎,当着众长老的面指着萨克拔的鼻子责问道
“还有,周公山本就归属于我部,你竟然还名人在山下旧界的地方插满竹签防人越界,希布察克的男女老幼没少被你的竹签所害,上次图雅公主还被刺伤,你这么公然违抗可汗命令,倒地是何用意,难不成你们额德格讷要造反吗!”
......
不远处,可汗的大帐里,和巴图大吵一架后的乌力急忙找出两颗护心丸含在嘴里,闭目静养。
“父汗”
乌力听到有人在唤他,那声音清冽低沉,不用想便知是谁。
“你还有脸回来?”乌力的双眼依旧闭着,不去看他对面的那个人。
“父汗,儿子回来向您赔罪”
乌力听罢,睁开双眼看到立在他面前塔尔古,白色貂裘大衣下,他虽身形消瘦,却显得极为结实,两道剑眉横在棱角分明的脸上,真个人显得冷峻,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两年没见到自己的亲骨肉,乌力只是草草朝他上下打量一份,他看到儿子的左手上纹了一头暗紫色的公羊,那是额德格讷部落的图腾,塔尔古意识到父亲瞟见了自己手上的纹身,便急忙将两只手握在一起,将纹身遮挡。
乌力不经意的一瞥,并未在儿子身上作过多停留,便开始着手收拾起桌上曾留给巴图的文书和短剑,把它们重新用麻布包裹好,放到自己的脚下。
“看来你在外面混的不错吗”乌力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目光却全然不在他身上。
“父汗,是儿子不对,儿子不服管教处处给您惹祸,希望父汗能够原谅儿子的不孝”
塔尔古说完,假情假意的低下头,两眼却向上瞟,试探这父亲的反映。
“你说什么?我岁数大了,听不见,你大点声再说一遍?”
乌力一边说,一边将《藩王列传》从身后的书堆里抽出,继续誊写,仿佛完全没有将他二人的对话放在心上。
“父汗,儿子知道您现在还在生我的气,儿子少不更事,给您惹了不少的......”
“行了我原谅你了,现在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不等塔尔古说完,乌力便抢过话来,头不抬,眼不见,仿佛对面站着的是一团空气。
父亲的态度让隐忍不发的塔尔古怨气上头,他紧咬着牙,双眼死死瞪着伏案的父汗。
“父汗想让我去哪里?”这几个字从塔尔古上下打颤的牙缝中冒出来,他努力保持着克制,不让父亲从声音中,察觉到他的喜怒。
“哪里都行,你不是在萨克拔那里过得挺舒服吗,他把你当成贵客,好吃好喝的招待,天天陪着你游山玩水,你不如还回到他那儿,继续过你的逍遥日子。”
乌力用手中的墨笔指了指帐门,示意他出去。
父亲的冷漠如深冬的湖面,万里冰封难以消融。刚刚开始,塔尔古以为父亲只不过在与他斗气,但此刻他意识到这种冷漠来自父亲对自己深深的绝望,那份原本已经脆弱至极的血亲纽带被他毫不犹豫的割断,拒他于千里之外。
“父汗!”塔尔古扑通一声跪地,尝试着去打动乌力的心,他眼眸闪烁着泪光,如一个孩童在乞求原谅。乌力微微抬起头,过了许久终于正儿八经的看了这个久别的孩子一眼,父子二人对视着,乌力如鹰隼般的眼神,洞彻塔尔古的心底,知子莫如父,他似乎已经将儿子泪眼之下,心底所期许,阴谋,留恋看穿,如同一名圣者在高处俯视人间。
父亲的直视让塔尔古不安,他终于败下阵来,不在去看父亲的双眸,而是以哀求和示弱的方式来博得一丝丝的怜悯。
“记得你小时候,就在这个位置,当时各族的族长都在,我还抱着你,给你灌酒”乌力的目光飘香远处,一抹微笑掠过嘴角。
塔尔古看到父亲坚如冰山的心有解冻的迹象,柔软的那面似乎已经开始显露,他满怀希望的爬到父汗的桌前,将自己的脸贴近父亲,期望他能像所有慈父那样,在这一刻,托起自己的脸好好端详,看看两年的时光在自己这个亲骨肉山上究竟留下了什么样的痕迹,塔尔古的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流下,滴在他正在校对的那本《藩王列传》上。
乌力收回目光,用手将掉落在纸上的泪痕抹去。
“你出去吧,我还有事要办”乌力冷冷的命令道,神情中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如一个残忍冷酷的帝王。
塔尔古最后一次,将头扣在地上许久,发出哽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