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行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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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芸听出她语声中的严厉,开始感到惶恐了,期期艾艾道:“大、大部分吧。”
胡婆婆慢慢点了点头,叹:“我知道你记性好,没想到你记性这般好。这事可还在别人跟前表露过么?”
“没有……”
本以为能得到胡婆婆的夸奖,没想到她反而不太高兴,沈芸怯怯低声回答。
“那还好。记着,千万休要在别人面前露出你这聪明劲来。”
“为何?”
“于你,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你记住,在这府里,太愚笨的活不长,太聪明的,也活不长,关乎性命,你可牢牢记住了。”
“嗯。”
沈芸还是不太明白,却连忙应下。婆婆说的道理,总不会有错。但是她自此懂得了,有些事心里知道、明白,却不可说出来,非但不可说,还要装出不知道、不明白的样子。
婆婆说的话,需要时间来慢慢体会。沈芸一天天地体会着,就慢慢变得呆呆的样子了。有许多话都是不可以说的,有许多事都是不可以做的,她努力把自己变成一个木头人样子,每天跟在别人身后,除了请安问好答应着别人的吩咐,其他的话越来越少说。后院的女人们聚在一起,难免蜚短流长,沈芸尽量避开,避不开的时候就静静听着,从不发言。
更多的时候,她喜欢自己找一个角落,没有纸和笔,就找根树枝在沙地上写写画画。有机会去书房,就趁着没人偷看那些书卷法帖。有空的时候就在心里默默回忆。她已经渐渐知道,练习这些也不会给自己带来多少好处,但是只有在心里想着这些、蹲在树荫里在沙地上一遍一遍描募那些线条的时候,心里才是平静的,这种平静带来一些说不明白的美好感觉,像是阳光金线一样洒进冬天阴冷的小屋。
更多的意义,年幼的她也不甚了了,却知道只有在这样短暂的平静中,她才可以暂时忘记想家的忧愁,忘记对未来的恐惧,忘记每天受到磋磨的痛苦……
时间长了,丫鬟婆子们中间就有流言,说沈芸脑子有痴病。
冬去春来,春尽夏至,度过了最炎热的一个月,眼看着秋又将临。沈芸和玉珠双双晋升为三等丫鬟,仍旧住在荔院。胡婆婆没有再用沈芸去帮忙,沈芸每天还是应付夫人手下几个一等大丫鬟派下的活计。
这一天沈芸回到荔院时,夜色已深。为了节省蜡烛灯油,各屋都只点了一盏灯,院子里更是暗。幸有月色溶溶,沈芸趁着月色,慢慢走回屋里。
玉珠只穿了小衣,坐在床边捣凤仙花汁。听见门响,抬头看见沈芸摇摇晃晃的,赶忙将手里的石臼放下,快步过来扶着她。
“这是怎么了?”玉珠问。
“我也不知,今儿这是怎么了,全身酸。”沈芸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玉珠扶她躺下,伸手摸她额头,试着发热,却也没有什么法子可想,帮着她脱了外衣、鞋袜,又帮她盖好被子。
“唉。”玉珠叹气,她坐在沈芸身边,垂首看她,昏暗的灯光里,沈芸的脸色发暗,玉珠不由得着急起来。
“前些日子,咱们收了一些金银花,煎一煎饮了或者有用,只是。”
这大晚上的,各处院门都关了,大厨房早熄了火,只老太太院里的小厨房或者还有热灶,但是她俩万不可能用得到的。本来还有一壶热水,是玉珠特地给沈芸留着的,可沈芸回来的晚,这会儿也凉了。
“这么晚了,姐姐别为我去麻烦了,你把金银花拿给我,再给我一碗水。”沈芸说。
干花用手碾碎了,厚厚的和在水里,仰头几口就喝下。
这一夜沈芸睡的不安稳,翻来翻去,连累得玉珠也一夜时睡时醒的,近凌晨两人才睡得沉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