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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知非也不以为忤，拱手为礼，向他道别。沈芸也跟着行礼。

秦玄向沈芸大声道：“芸姐姐，你跟先生回山，可别忘了我，时常给我写信，有空就来看望我！”

沈芸朝他笑笑，连忙答应着。

春熙桥过平康坊，平康坊外胭脂巷，胭脂巷分十二弄，第四弄里飞燕楼。

飞燕楼以舞伎冠绝京城，楼里掌柜的是个女人，一个不再年轻的女人。

阮红袖今天穿着一身秋香色的长衣，外罩轻红纱袍，未系束腰，薄施脂粉，依然乌亮的黑发梳了个堕马髻，发间插了根鸡血藤钗，缀了两颗明珠，此外全身再无配饰。

年已四十的女人，保养得当，肌肤柔滑，腰肢纤挺，身材起伏有致。只有眼角的几道鱼纹暴露了她的年纪，她举动间却有着小姑娘们怎么也学不来的风韵。此时她露出了发自心底的欢喜，微微一抿唇，微笑着向对面的人说：“一别经年，今日得见主人风采依旧，奴心中实是欢喜。”

“一别经年，阿阮青春依旧，容颜却更胜往昔，可见一向安好，我也就放心了。”方知非笑道。

阮红袖侧目白了他一眼，嗔道：“主人还是这般爱打趣人。”说着面颊竟红了一红，垂首用手摸了摸鬓角。

一旁有侍女送来茶盘，阮红袖持壶斟茶，先敬方知非，再敬沈芸。

“主人可是有事要奴去办？但凭吩咐。”

“事情么，不忙说。眼下已近午饭时，先扰你一顿饭吃。芸儿吃饭，我要喝酒。把你那树下埋的、床下藏的，别不舍得，都起出几坛来。”方知非道。

阮红袖掩口轻笑，笑得双肩直抖，答应道：“好……好……。”笑够了才转身吩咐人去准备。

“这孩子叫沈芸，今年十四，基础炼气心法我已传授与她，练体之术就要你费心了。”方知非对阮红袖说。

阮红袖仔细打量沈芸。她原本一直含笑的目光此时变得严厉冷肃。沈芸生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应，她感觉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掌，沿着自己全身抚摸了一遍，令她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沈芸愕然看向方知非，方知非却没有什么表示。沈芸也只好忍耐。

阮红袖说：“女子十四，筋骨已基本成形，此时才开始练体，实是晚了些，她的筋骨也算不得上佳体质，先天灵根未经滋养修炼，到这个岁数，经脉十之八九，已经开始有滞涩之相，唯值得一提的，也就是悟性尚可……不知主人想让她练到何种程度？”

方知非说：“你问她。”

沈芸说：“我欲早成金丹大道，得以追随先生。”

“呵……”阮红袖好似听到了什么非常可笑的笑话一般，忍不住笑了出声，却又想起方知非，转眼看他面无表情，连忙将笑声掩住了，“这可不易，多少人天资比你好，又家世深厚，能源源不断供应仙灵异宝，倾尽一生，却始终徘徊在金丹之下。你底子这么差，免不了要付出加倍的辛苦，吃加倍的苦头，却也难保一粒丹成，到时候大限难逃，这辈子都算荒废了，回想几十年功夫如流水，到时候却悔也不悔？小姑娘家家，十四五正是好年华，何不寻个良人嫁了……”

沈芸向她拜了一拜，打断了她的话，说：“沈芸早在先生面前立誓，愿意修行，九死不悔，就有多大的苦头，沈芸也受得了。这位姑姑，还请不必再说了。”

阮红袖沉思片刻，莞尔一笑说：“罢了，你这小丫头，连‘姑姑’都叫上了，可算是赖定了我？蒙主人青眼，我自当尽心尽力，且看你的造化吧。”。

方知非说：“阿阮，便试试何妨。”

沈芸向她行三拜之礼，称她“姑姑”。软红袖笑看方知非，说：“这称呼可不敢受，你喊我一声‘姐姐’才好。”

沈芸恭敬应是。

方知非说：“万事开头难，万丈高楼，皆赖基础稳固，你为她费心费力，芸儿还是称一声姑姑吧。”说着拿出两张纸笺，正是沈芸抄写的那两张药方，递给阮红袖：“我斟酌了这两张方子，用法都写在上面，待她过了练体一层，你看着加减几味。”

又对沈芸说：“明年此时，我来接你。”

阮红袖拈着这两张轻飘飘的纸笺，一时心绪难平，感概说：“曾经有人告诉过我，这世上有人天生聪颖，有人天生美丽，有人天生富贵，但是都比不上一种人，那就是天生幸运。沈芸，你可还真是……幸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