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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

作品:《 春江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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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桓的第一反应是欣喜若狂。

先前得知李穆奉旨要去义成拓荒开城的时候高桓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做梦都跟随李穆同去。

哪怕是替他做个牵马的小兵也是心甘情愿。

想想吧跟着旷世不遇的战神深入北地将一个千里不毛的弃绝之地打造成日后挥兵北伐的中继兵镇这该当是何等雄伟壮阔的波澜伟业。

光是想想,就让他激情澎湃,热血沸腾。

可惜的是他知道伯父不会让自己去,李穆也未必肯要他至今,他还是没法抱着那么大的巨石自如行走尽管前次他回来后一直都有在偷偷地不停练习。

李穆去了已经一个多月,高桓已是灰心丧气渐渐绝望突然被阿姊叫来要自己安排送她去往义成显是投奔李穆差点没跳起来欢呼出声。

他知道该如何去往义成。

从巴郡沿西汉水过梁州出蜀,再往北靠陇南仇池,便是义成的所在。

李穆走的这条路径他在自己的脑海里已经幻想过无数遍了。

他立刻点头,说了句“阿姊放心,交给我便是,我这就去安排!”

他匆匆转身要走,行至门口,脚步又放缓,最后停了下来。

这条北上之路,遇到夏羯主力的可能性虽然不大,但一路曲折迤逦,遇小股流兵、盗贼,必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自己是不怕的,打不过就跑,但若是带了阿姊同行,他不得不考虑安全问题。

他犹豫了许久,转身,垂头丧气地道:“阿姊,我极是愿意帮你,但我没有亲兵,我一个人带你,怕路上有所闪失……”

他面庞涨得通红,羞惭不已。

想大兄在自己这个年纪之时,已是统领千军。

他却这般无用,莫说亲兵,连块石头都搬不好……

“你去向大兄借一队亲兵,就说想去广陵投二伯父,护送你过江。”

高桓有些不敢瞧阿姊,怕见到她失望眼神的时候,忽听她如此说道。

抬起眼,见她含笑望着自己,顿时茅塞顿开,眼睛一亮。

“阿姊,你等着,我这就去借!”

高桓出来,立刻便去寻高胤,照着洛神所说讲了一遍,眼巴巴地望着。

高胤打量了他一眼。

这个六弟,一直以来,似乎看不上广陵,一心就想追随李穆,他早心知肚明。

李穆去了义成,眼见他整日唉声叹气、愁眉不展,忽然这时跑过来向自己借兵,说要去广陵?

“恰好我过些时日也要去。你再等几日,到时我带你去。”

高胤说。

高桓一听,傻了眼,却又怎肯就这么作罢,追着高胤不放,道要自己即刻就去,等不了了。

高胤望着他,似笑非笑:“我若不借,你不会又要偷我符印吧?”

高桓脸一热,讪讪地道:“大兄怎如此不信我?上回乃一时情急,无奈用了下策。这回我是真的要去广陵历练,求大兄借我些人,我一刻也等不住了!”

高胤神色转为严肃,盯着他:“就你这点道行,还想骗我?你是又想偷偷跑去义成吧?休打这主意了。过些日,我带你去广陵!”

他说完,转身便走。

犹如三冬冰水,当头泼下。

望着长兄离去背影,高桓实是不甘,又追了上去。

“大兄!我是要帮阿姊!她要去义成。你不也最疼她吗?你就不帮帮她,连几个兵都不借?”

他心里实是为李穆叫屈,一个激动,索性又嚷:“李穆这回奉旨北上,若事成,于我大虞,千秋功业!他舍了南朝富贵,只带千余人马,奔赴险境,此等胸襟气魄,我南朝谁人能及?伯父这回却又把阿姊接回了家。哼!别以为我不知道,分明是伯父不看好他,借机又想不认婚事!他为我大虞栉风沐雨,筚路蓝缕,我高家在背后却如此待他,实是不公!幸好阿姊深明大义,要去义成伴他!如此高风亮节,大兄难道你就丝毫不为所动?”

高胤面露讶色,望着激动难当的高桓,沉吟了片刻,撇下他,转身便去。

他径直寻了洛神,将方才高桓寻自己的事讲了,问:“阿弥,六郎所言,可是当真?”

洛神料到高桓瞒不过大兄,方才一直便在等他来寻自己。点头。

“阿弥,李穆战力,当世能匹敌者,或许也只北方慕容西了。阿兄确是佩服他的。只是伯父既在这当口将你接回,必有他的考虑。阿兄恐怕不能擅自做主将你送去义成,你也勿再做此打算,安心留在家中。”

“你若是有话要和李穆讲,大兄可代你传信,如何?”

他想了下,又道。

洛神道:“多谢大兄好意。但我必是要走一趟义成的。你不帮我,我不勉强,我自己再想办法就是。”

高胤和洛神对望了片刻,见她神色平静,也不哭不撒娇了,一夜之间,仿佛再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阿妹了,迟疑之间,听见高桓又嚷:“大兄,你不帮我们就算,可不要去告密!你若告密,我和阿姊,这一辈子都瞧不起你!”

高胤瞥了他一眼,转身而去。

高胤一走,高桓又是后悔,又是担心,瞧着阿姊,她却如同已经事成,竟叫了侍女,开始收拾起行装,心里又是焦急自责,又是不解,口中道:“阿姊,怪我没用,坏了事。我看大兄是个靠不住的……”

他热锅蚂蚁似地,在屋里团团乱转,忽然,眼睛一亮。

“要不,趁伯父伯母还不知道,我们先走!我去向李协借人!只要我提姐夫之名,几个兵,他不会不借!”

李协便是当初的宿卫营统领,如今已升官进位,掌建康都卫。

“六郎,你好大的胆!前次禁闭还没将你关够,是也不是?”

门外忽然一声怒喝,门被人推开。

高桓吓了一跳,转头,见萧永嘉站在门外,面罩寒霜。高峤在旁,也盯着自己,一脸的不悦。

又见高胤也在他二人身后,顿时说不出话了。

洛神正坐在床边,和侍女折着衣裳。

侍女见状,面露惊慌,纷纷停了下来。

她却只转头,看了眼门外的动静,又继续低头折衣。

萧永嘉跨入屋内,盯了洛神片刻,道:“阿弥,你这是何意?”

洛神停了动作,慢慢地站了起来,朝向父母,说道:“阿耶阿娘既知道,我便也不隐瞒了。我要去趟义成。望阿耶阿娘勿加以阻拦。”

高峤立刻道:“莫说路途迢远,一路凶险,便是坦途在前,你也不可去!从前是阿耶的错,将你误嫁。如今当讲的话,前些时日,你阿娘都讲给你了。阿弥,道不同,不为谋,何况是一世夫妻?李穆非我高氏同道之人!从前不知便罢,如今知道了,阿耶不能一错再错,眼睁睁看着你再被那李穆拖累,误了终身!”

高胤也上前,对洛神道:“阿弥,你莫怪大兄。你年纪还小,六郎更是胡闹。你还是听话,留在家中,可好?”

洛神不言,双目只望着萧永嘉,道:“阿娘,我有话要和你讲。”

高峤还要再开口,被萧永嘉阻了。

“你们先出去吧。”

她凝视着女儿,说道。

高胤无奈而去。

高桓小声嘀咕:“我实是不懂。姐夫英雄盖世,如今又是去替朝廷办事,怎就非同道之人了……”

他话未说完,见高峤面带怒气地瞪了过来,舌头一闪,也不敢再抱怨了,垂下脑袋,怏怏地随了高胤走了出去。

“阿令,你莫训斥,好好再和阿弥说就是了。”

高峤有些不放心,走到妻子身畔,低低地叮嘱了一句。说完又看了眼女儿,叹息了一声,负手慢慢而去。

……

屋里剩下母女二人。

“阿弥,你是怎的了?原本我瞧你也是静下了心的。去趟京口,回来怎就又改了主意?早知如此,我便不让你去了!”

洛神道:“阿娘,你莫误会。我去京口,阿家非但没有挽留,反劝我放下旧事,往后再不必记挂她儿子了。”

萧永嘉一怔。

“既如此,你为何又要去义成?”

她上前牵住女儿的手,带她坐到了床边,扫了眼方才叠好放在床上的衣物,叹了口气。

“非阿娘要强行拆分你二人,乃阿娘实是看不出他前途何在。他立志北伐,本就希望渺茫,何况,竟还有自立为大之心!他乃南朝之臣,要达此目的,非颠覆朝廷,如何能够做到?”

“你阿耶对我提及之时,我原本也是不信。但那晚上,我亲口问他,他竟不予否认。”

“阿弥!陛下再无能,也是你的亲舅。无大虞,何来你今日一切?你父是绝不容他有此异心的!”

萧永嘉的眉头紧蹙,出神了片刻。

“何况,即便阿娘放得开这些,但凭李穆一人,这世道如此,外有胡敌,内有门阀,重压之下,他又如何能够力挽狂澜,扭转乾坤?”

“何止前途!李穆若不回头,只有绝路一条!你便是再怪阿娘,阿娘也不会叫你再跟他的!”

洛神摇头。

“阿娘,你和阿耶对我之心,女儿知道。但女儿必须要走这一趟。女儿要当着他的面,问个清楚!”

“女儿记得,京口观潮那夜,他曾对我言,日后纵然天下人和他为敌,他也不会伤害我和阿耶阿娘。女儿当时不知他话为何意。如今似乎才明白了!”

“但女儿要他亲口给我一个解释。他既早有如此异志,当初为何娶我!娶了我,为何又弃我而去?有朝一日,倘他真的做了乱臣贼子,他又要如何不伤害我和阿耶阿娘?”

她眼中溢出了泪,抬手,飞快地擦干,又扬起了面。

“阿娘!就算我和他就此断绝,也是把话说清,是我不要他了,而不是他这般,丢下一句空话就去了!”

她从床畔站了起来,走到萧永嘉的面前,朝她跪了下去。

“阿娘,我已下定决心,要走这一趟,和他当面把话问个清楚!否则,我将日夜不平,寝食难安!”

“你们若是不肯,除非囚我一世,否则,一有机会,我就自己找去!下回,我就不会再叫六郎去寻大兄求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