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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神弄鬼

作品:《 一朝素歌谋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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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荠王府,馨淑苑——  云悠的闺房内,琼珠苦皱眉头,蔫耷耷的垮着一张桃花小脸儿坐在内室的床铺边上,眸子煞是哀怨的瞅着从刚才就在外室上蹿下跳,一直忙个不停,却是眉飞色舞,且口中还不时轻哼着小曲儿的云悠。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看着心情极佳的云悠,琼珠冲她不满抱怨道。  “因为碧珠和布泽都已经先去了,剩下的就只有你能陪我了,所以你不能不去。”云悠语调异常轻快的回道,同时不忘忙着手里的事。  “啧,布旗长不是王爷指派给你的吗?又不是碧珠的护卫,你干嘛让他们先去,关键是为什么还非要拉上我陪你一起?我至今都未出阁,你让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去那种阴森招鬼的地方,以后还让我怎么嫁得出去?”望着那抹忙碌不断的背影,琼珠的脸色越发显得郁闷,尤其是云悠一副理所当然差遣她的口吻,顿时让她浑身不自在,在床边如坐针毡。  “好了。”仿佛根本就没在意琼珠噼里啪啦说的一通,云悠只手指灵活三两下,就将面前桌上的包袱四角结好,然后自一脸兴奋地欣赏着杰作。  “啊?你说什么?”待手中的事情结束,云悠才恍然如梦醒的回过头来,一脸无知的看着床边的琼珠,栗色的眼瞳灵采熠熠。  “我……”琼珠再想说些什么,结果看到她如向先生求知的天真孩童模样,吧嗒了两下嘴皮,最后只能和着口水把后面的话给齐齐咽回了肚脐,垂头丧气道。“没什么。”  “鬼丫头,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这种荒唐话?那是地牢,又不是地狱。”云悠走过去伸出右手,微翘嘴角,心情大好的轻拍一下琼珠的额头,随即择她身边的空位坐下。  琼珠表情甚是不耐的抬手摸摸额头,斜睨目光甩她一记白眼,分明就一字不漏的听到了还故意跟她装耳聋。  “可至少你也不能当着布旗长的面那样说我啊,什么‘你只要保护碧珠就好,我有琼珠在’。好像我就跟鬼刹一样有多凶悍似的,你让我以后的面子……哎……”琼珠说着,头越低越沉,声音也越变越小,直至细若蚊蝇再无底气。两抹绯润的红云爬上她娇俏,略施薄粉淡脂的脸颊,她低着头久久没有抬起,不知何由又开始绞着放在大腿上的手指使劲蹭着袍子。  难想那个性格直爽冷淡的琼珠也会有这么害羞的一面,云悠一时忍不住在心中偷笑,她还以为这丫头成天只会想金银珠宝呢。  “你又想背着王爷去干什么红杏出墙,偷鸡摸狗的勾当了?”琼珠瞟一眼想掩又掩不住那奸笑的云悠,索性懒得再搭理她,就转眼看向了摆在桌上的黑色包袱。  “胡说些什么。”云悠再拿手指戳一下琼珠的额头,啼笑皆非的看着她。  这丫头那算是什么眼神啊?好像她叶云悠真的就是一个寡廉鲜耻,专会伤风败俗的小人。  “难道不是吗?那包东西不就是为那个人准备的吗?”不管云悠如何反应,琼珠一本正经的对其道。嘴角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你可别想骗我,我都已经听说过了。之前还特意让碧珠送食盒过去,现在又这么多,你不觉得你这样做是在侮辱王爷吗?让他以后在我们这些下人面前怎么抬得起头?”  “你尽可把心放到肚子里去,我做的这些都是光明正大,可以抛光见月的事。”说着,云悠眼中的笑意悄然不知的隐了起来,她也不晓得这是为什么,心情突然地变得低落,就像在羊舍亲耳听见他承认捉弄她的时候。“即便真的见不得人,你也不必为你们王爷的颜面担心。从我嫁进来一直到现在,他有哪一天不是想着心思把我赶出王府的?”她心里很不是滋味的说着,连声音也沉了许多,她不敢去看琼珠的眼,害怕尴尬。  她和葛朗之间暂且不提那纸婚约,只是于公于私她都应该去监牢里探视一番。更别说她根本就不是为私。她知道,当初向冷牙提出要亲审葛朗的时候,他一定以为她是为了私心,可如果她真的那么做了,那她就是亲手扼断了嫁来兰荠的目的……  靶贺王对兰荠出兵的目的现在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犯境的速度还值得推敲。  “真的是这样吗?那为什么你还可以理所当然的从羊舍重新回到王府,继续做你的王妃?”琼珠质问道,眼里透满了失望,不禁嘀咕。“看来你并没把我之前的话放在心上。”  琼珠的最后一句话,云悠尤其在意。脑子里开始忆起那日在羊舍城门前,冷牙骑马提戟,似好不威风的神明一般赫然出现在面前,救自己于危难的画面。  是啊,如若不然,他为什么要救自己?又为什么允许她再重新回到这里?他说过,他不会傻到拿兰荠子民最重要的羊舍开玩笑。  这一点,她相信。  而琼珠也看穿了她的疑虑,便说。“那晚你在羊舍的作为我都已经听说过了,但是依王爷的脾性,除了已逝的老王爷,不管对方对他有多好,他都是绝对不会感恩言谢的,盛瑾年不就如此吗?好像就连最特别的傅妍小姐也从来没有得到过如此待遇。所以我想他完全可以对你的生死视而不见,否则又怎么可能不顾大臣们的反对,执意要连夜将你派往羊舍?”  云悠张眼盯着她,听着她说。她的思绪一直没有停止,却是思考不出一个可以反驳的理由。  “啊……鬼,鬼,有鬼……”  突然,从外面的长廊上传来一串咋咋呼呼的惊叫声。二人先是茫然的相视一觑,尔后一同起身离开床边走出内室。  “鬼啊鬼啊,真的有鬼……”外室的门边,只见妆容散乱,就像是刚从难民营逃出来的碧珠脸色苍白,她一手抚心,一手则扶住旁边的门框,几乎是将整个身体都瘫软倚在上面。  “碧珠,你怎么了?”见状的琼珠立即一脸焦急的迎了上去。“是谁欺负你了吗?”她异常生气地道,同时双目满含怒气地瞪向从后面尾随而来的布泽。  “鬼,鬼……姐,我真的看见鬼了,这个真的有鬼。”碧珠两眼惊恐的望着身旁的琼珠,口中一直不断的重复着,情绪波燥,气喘如牛。  “鬼?”看着惊惶无措的妹妹,琼珠不可思议的捻起了眉头,然后再看向站在屋内的云悠。  对于第一次表现如此的碧珠,云悠也是一肚子的疑惑。“布泽,到底怎么回事?”依现在碧珠这样的情况,应该是不能再好好的说话了。  “是。”布泽放下右手上提着的食盒,再双手抱拳道。“属下按照娘娘的吩咐护送碧珠去都指挥使司的地牢给那个靶贺俘虏送食盒,可是回来的时候,却撞见其中一个牢房里的俘虏……”  “他被鬼附身了,娘娘,奴婢看见了,奴婢真的全都看见了。他拿自己的头去撞墙,撞地,还说......还说‘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心绪不稳的碧珠激动抢下布泽未完的话,她仿佛是真的受到了什么太过严重的刺激,精神恍惚不能自己。  “碧珠从小就喜欢去村里的破庙拜神,所以她一直都很相信这些。”琼珠一面安抚着神志紊乱的妹妹,一面对云悠解释道。  “鬼……附身……?”云悠倒像是没有听见琼珠的话一般。她双手抱胸,微低着头,左手虎口轻捻着下颌,左边眼睑上轻轻扇动的长睫和阴云薄罩的眉间横亘着忧郁的思绪……可是没过一会儿,又立刻云开雾散来。  “琼珠,先带碧珠进屋休息,然后你再去取文房四宝过来。”云悠突然无比兴奋的说着,左眼闪着计议的莹光。  “文房四宝?”看着一前一后,一忧一喜更迭快速的云悠,琼珠心想着这女人能越来越熟练差遣自己的同时也顿惑不解。  ——都指挥使司,地牢——  于都指挥使司内部的地牢是专为关押死刑重犯而建……譬如邻国藩镇的越境逃犯、战俘或是本国盗窃密书公文的叛贼、临阵脱逃的逃兵,还有刺杀高官的刺客,等等类似犯以重罪的都会被关进这里。深不见天日,恍若与世隔绝般的设置从地底下一直延伸挖凿,平地之下的两层足以让那些胆大妄为,铤而走险闯下滔天大祸的犯徒铭记谨思此生的罪孽。  历来规矩,靠近地面的第一层是关押国内重犯,更往下的第二层才是囚禁国外的逃犯。  可是这地牢二层,除了在连接第一层的楼梯通道处开了一扇低矮狭窄的门扉外,哪怕连一口窗户都没有,这种异常幽闭的空间设置可能是为了以防犯人越狱逃跑。不管外面是否青光白日,就算天公在这鹅雪飘絮的北国之城偶尔有那么大赦放晴的一天,艳阳再高,也永远,绝对照不进这牢底半寸。  更别说眼下正当月黑风高的深夜。  然而,对于不是在与敌军的交战中始终保持无胜无俘,就是因为国力太弱而致邻国的逃犯宁愿舍近求远也不肯来此屈身避难的兰荠来说。此时从羊舍一战中掳回的那帮靶贺战俘们便算得上是“尊贵至极的稀客”了。话如此,虽然一旦进来这里的必是穷凶极恶的主,可整个地牢内的环境还算干净;又虽然干净,可这里毕竟不是常人能常来的地方,恶劣的通风条件将一些难闻的气味久久残留于此而无法有效排出,牢内原本就浊闷的空气中经过常年累月的囤积,漂浮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刺鼻血腥味。  进门顺着十层石阶步下,右手边靠墙的一块微微垫高,但并不算太宽敞的长方台子上置放着一张方形木桌,两条长凳,还有三台刑具架。穿过置物台,离其不远就可以看见一间牢房。碍于这里关押的犯人个个都是身手了得,以免相互串通,所以每间牢房相隔的距离也都较远……  “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一个哆嗦得厉害,但还能辨其是男是女的声音从置物台后的第一间牢房内颤颤传出。此时透过那道木栅栏只见一个身穿赭衣,双臂抱腿蜷缩在角落,且将头深深埋进膝间,全身抖似筛糠的囚犯。  “不要来找我,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看不见样貌的赭衣囚犯口中一直含糊不清的念叨着,就像是僧徒在诵念经文一般,每多说一次,已经紧紧蜷成一团的身体又向墙角里更狠狠靠了进去……只是,周围昏暗的光线及幽静的气氛并没有因为他心里的害怕和恐慌有所缓和。  栅栏之外,从未有过一点风迹的这间地牢内竟突然神鬼不知的徐徐飘游着一些细弱的风丝,凉凉的直往人的背脊骨里钻,如地府阴风一般渗心,同时也影响两边墙壁上原本静止不动的火把火苗开始被晃得东摇西摆。不止于此,不晓这个连光穿不透,风吹不垮的铜墙铁壁内,又是从哪里抛进了一股呛鼻喷喉的灰白色烟雾,在空旷的牢房四周渐渐弥散开来。愈散愈广的烟雾越来越浓的笼罩着整个地牢,四周除了墙上那隐隐跳跃的火焰,已是从模糊渐至什么都看不见,乍眼一瞧,只有那似鬼火在半空中来回飘荡的点点火光。  “咳……咳咳……不,不……”被从栅栏的缝隙间溢进的浓烟呛得一直咳嗽不止。囚犯抬起头来,看着那烟雾藤绕的一根根木桩,即使被熏得很难睁眼,可他依旧两眼瞪如牛铃,黑色的眼珠内拥满惊恐,早已被吓得血色尽失的双唇一个劲儿的抖索着,近乎还能听见牙齿磕碰的声音。  “纳命来,纳命来……”或许是心里太过紧张和气氛使然,这时囚犯的耳朵似产生了幻听,总感觉从牢房外面隐隐飘来一阵如幽灵鬼魅般惊怵凄怜,忽远忽近的声音。  “不是我,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不要找我……不要来找我……”也管不得是真是假,囚犯“噗通”一声双膝跪地,然后就面朝灰烟滚滚的栅栏外用力磕起头来。  “我死得好冤呐,我家相公死得好冤呐。纳命来……纳命来……”那个恐怖到仿佛是从地狱被生生拉扯上来的声音还在耳边不停萦绕,听着的距离也似越来越近……好像就近在眼前。  正忙于磕头的囚犯脖颈倏地一梗,这时那股阴风又开始作祟的从衣后襟簌簌地灌进后背,囚犯全身顿时止不住一个激灵。尔后在心底那慌乱的恐惧驱使下,他猛地抬起来,却见……  那翻来滚去的浓烟之上……赫然立着一个……  不不不……  准确的说是一……一颗……披散着头发……无手、无脚、无身体……面色比冬月的大雪还要苍白吓人,大大的眼眶里……除了眼白……空了眼珠,且从眼角还流着什么黑色的液体。伸出在外的血红色舌头足寸的悬吊在嘴唇外……那模样,不足以用任何一个恐怖的词来形容。  “……”看见如此惊悚的一幕,加上之前还有那么诡异的气氛熏陶,也难怪囚犯会吓得虎嘴大张,里面已经连一个字音都再发不出。凸瞪的眼珠也像是陡然要爆裂开来,痴愣的模样被凝滞在这一刹。  “你害我相公枉死,我死得好惨,死得好惨啊……”  那声音的主人果然是她……连一个完整的鬼都称之不上,就是一颗裸头悬在半空。她一边张嘴说着,那怵目惊心的血舌头则搭在她的上唇下摇过来,晃过去。如此近的距离,她的声音听上去更带着一种颤颤咧咧,似哭欲哭的嘤泣,在偌大空旷的牢房内回音四荡。  “啊……”大脑终于有些恢复的囚犯立即嘶声大叫着向背后的墙角紧紧靠去以寻找最后一丝安稳的依托,似是恨不得将整个身体都嵌进墙面一般。他低下头没有勇气再去面对恐怖横生的外面,举起手臂不断在头顶上疯了一样的乱挥狂舞着。“是王爷,那全是王爷的命令,与我无关。王爷说他的手下绝不能有残兵败将,与我无关,真的与我无关。冤有头债有主……不要来找我,求求你不要来找我。”  “冤有头债有主……为什么杀我夫君?为什么要杀我夫君?……我要回月榕,我回不去月榕,我要去找我的夫君。”外面的那颗裸头鬼朝里瞪着失去瞳仁的白色眼球直直盯住牢房内被吓得屁滚尿流,随时都可能脖子一抻,背过气去的囚犯。  “我,我……我我我我告……告诉你,我告诉你……回……回回……月…….咳……咳咳咳……”囚犯正说着,后面未完的话就被一连串急促的咳嗽打断。不过终究说来,他的这口气也着实吊得够长。明明就是被吓到五官扭曲,□□浸湿,可他竟然还能磕着牙与鬼对谈,胆气可嘉。  “快说,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去祭我夫君。”鬼似乎没什么耐心,“嗷”的一吐血舌,作势就要伸进栅栏一口将其吃掉,那直瘆人心的模样,哀怨幽幽的声音又更甚一层的向四周弹开一波又一波的回音。  “在兰荠,就在这兰荠城内,只要你找到一家名字与虫和天气有关的铺子。”在鬼血舌狰狰的恐吓下,当真害怕被她一口吃掉的囚犯一鼓作气的全部说了出来。  “店铺?”鬼狐疑。  “那家掌柜的是两年前……咳咳……王爷……咳……派到兰荠的奸细,每次兰荠一有什么动静……咳咳咳咳……都是通过他传回靶贺,包括这次的夜袭也是。”  “掌柜的叫什么名字?”鬼追问,着急的语气难免有失她那张足以吓破人胆的脸和畸形的形态。“那家铺子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  说完稍后,鬼似赶紧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便又敛敛嗓子,恢复那抹空灵幽怨的声音故作姿态道。“快说。”可是这次无论她想怎么快,前方牢笼的囚犯就是迟迟不搭腔。逼急了,鬼干脆再次朝他猛吐舌头以示鬼威……  一下……  两下……  ……  呼啦呼啦吹不停,渐渐吹得嘴皮发麻,头皮发胀,口水也喷出去不少,却就是达不到先前那种强烈的效果。最后,嘴巴里干得实在再无口水可喷的鬼拗不住自己硬磨殆尽的耐心,懊恼的抬手一把抓掉含在嘴里的那条刷过朱砂的布条,再抹过左眼,一双黑白分明的晶亮大眼就立刻显现于灰暗烟幕之中。  “咳咳…...咳咳咳……”刚从“鬼”态恢复到人形,云悠就立刻忍不住早已被烟尘呛得痛痒难受的喉咙使劲咳嗽了两声,同时眼神机警的瞅着乌烟瘴气,什么都看不见的前方。又赶紧捂住了嘴,小心翼翼的把一个接着跑上喉咙的冲动给硬堵了回去,生怕露出马脚。  他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没动静了?难不成真的是被自己吓死了吗?  如此一想,云悠心中顿时大惊,暗叫不好。她一个箭步冲出烟幕,却又立马钻进另外一片,“哎哟”……不久,灰朦朦的烟雾中就东敲西响的传来了一声比一声更为惨烈的哀嚎。  终于,趁撞得满头包之前,云悠在迷雾中摸索着拿出早先从狱卒那里拿来的钥匙开了牢门。  哪知跨进牢门也不安全,被脚下的稻草又反复绊倒了好多次,这才屁颠屁颠,跌跌撞撞的来到囚犯跟前。当看到囚犯一脸死色的“尸体”横陈时,心下不免又是一惊,试探性的伸出右手食指放到囚犯的鼻底以探鼻息。一丝微弱淡淡的温度从指尖轻缓滑过,云悠方敢放下心来。  “不要再扇了。”双手拱合在嘴前对着牢门外大声道。回过头来再看看旁边那不知是被烟熏还是叫她给吓晕的囚犯,呛鼻的烟雾还在鼻底徘徊骚弄,云悠突觉胸口一紧,一股难抑的刺热直冲喉咙,捂住嘴巴,她低头皱眉再一顿猛咳。  “我刚才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挥手在眼前驱驱渐渐向四周疏散开去的烟雾,云悠眼神有些茫然的盯着头顶上方那块终于若隐若现的天花板,喃喃自语道。一通急咳后,这才彻底感到全身舒畅,刚刚一直憋气忍着不敢作声,她还真是佩服自己的忍耐力。  “怎么了?怎么了?”一袭黑衣蒙面的琼珠不知从牢房外的什么地方,火急火燎的赶了进来,且右手里还握着一只蒲扇。她进房的第一眼就落在身体侧倒在地上双目紧闭的囚犯,霎时杏目圆睁,两眼异常惊恐地看着一旁跪着的云悠,咋舌道。“他他他他…….他死了?”  “没有,只是晕过去而已。”云悠身体向后坐在铺地的稻草堆上,云淡风轻的说着。  “哦,是吗。那就好,那就好。否则你我就是全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楚,还要连累牢头。”听人没死,琼珠如释重负的拍拍胸口,好不轻松的长长舒出一口气,她扯下脸上的黑色面巾走到云悠对面,“尸体”的另一边坐下。  视线从地上的囚犯身上匆匆扫过,她又目不转睛的盯着披头散发,且身上还套着一件类似床单一样松垮,看不出模样的白色褂布的云悠。水眸里潋滟微转,似有思绪。“你到底去哪里想得这些乱七八糟的,还‘纳命’来?你家相公?我们王爷明明就活得好好的,你咒他?”  “你才是胡说些乱七八糟的。”云悠伸手就是一巴掌贴在琼珠的脑门上。虽然已经足够了解琼珠一贯的个性,但她还是佯装怒气道。“有你这么说自家娘娘的吗?这可都是以前我听戏文得来的正经戏词。”  “啧。”琼珠满是不屑的撇过头去。稍过一会儿又回头正色道。“怎么样?都问出什么了吗?”  云悠点头。  “他说靶贺王早在四年前就在这章敕城内秘密安排了一家名字与虫和天气有关的铺子,你知道吗?”  “嗯……”听完云悠的问题,琼珠很是郑重的架膊托腮的思考起来。“会与虫子有关的……只能是药铺,就是西街那条锦蓉巷子口往左的‘百虫’药草铺。至于天气嘛……”说着,娟秀的眉头轻皱了起来。“就我对章敕城大街小巷的熟悉程度,还真是没见过这样一家店铺。虫子和天气,这简直就是风马牛不相及嘛。怎么可能会有掌柜的取这样的店名,怪怪的。”  “龙?”云悠忽然惊喜的大叫出声,眼里散光。“古籍里不是有说,龙就是一条飞在天上的大虫吗?”  “你以为那些开店的掌柜都是活腻歪了的傻瓜吗?天下之大,莫非皇土。这个世上能被称之为龙的除了京城皇宫里的那位,谁敢私用‘龙’这个字眼?那可是株连九族,满门抄斩的大罪。”见云悠一副恍然顿悟的模样,琼珠忍不住泼她冷水,微微倾身,伸手一掌“啪嗒”扣在她的脑门上,算是对刚才的回礼了。  “对哦,我忘记了。”云悠揉着吃痛的额头,煞是埋怨的白了琼珠一眼,但心里还是沮丧得很。  “不过,单单要扯上天气,倒是有这么一家……”还说欲止的琼珠眼神流光微闪,意味深长的看着云悠。“霏雨楼。”  “霏雨楼?”云悠不明就里。  “恩,坦白的说,这是家青楼。”琼珠一边说着,一边细心观察着云悠脸上的表情。“这是章敕城内唯一与天气有关的铺子,因为以前有很长一段时间王爷都是这家青楼的常客,老王爷每天都会派人去里面找人,所以我印象特别深。”  “如果是药铺的话,倒还有这个可能。”云悠盘起双腿,单手手肘撑在腿上托腮。“毕竟兰荠花,的确让人觊觎。”  “那绝不可能。在兰荠,民间私自种植或贩卖兰荠花均是死罪一条,更别说盗境。”琼珠神情坚定的打断云悠。  经不住琼珠一次又一次毫不留情的打击,云悠原先希望熠熠的光彩左目接踵失色。“那会是青楼吗?那种地方,难不成是个老鸨?”  “很有这个可能。像青楼那种三教九流的聚秽之地,什么人没有?再一来,里面莺莺燕燕的也好助于掩饰啊。”琼珠道。“只是这样一来,王爷不可能发现不了啊。”  “嗤,去那种地方,他还顾得过来吗?”云悠嗤鼻冷哼,白眼翻转。  对她的态度和说法,琼珠只能同样的再次附以白眼相赠。尔后垂眼看着脚边的囚犯,道。“那这个人的话就可信吗?要知道,之前王爷多次派人,甚至是亲审都没个结果,就单凭你这么一吓唬?能有实话?”  “你知道靶贺人的军队为什么一直这么叫人恐怖吗?”在琼珠好奇的眼神注视下,云悠一边抬起袖口擦拭着眼角风干的墨迹,一边缓述道。“以前在术邺的时候我听过这么一个故事,就是历代靶贺王在遣军出征时都会秉承从第一代王爷那里延续下的一项亘古不变,铁的纪律……但凡出征的将帅只要有吃败仗的,那么无论他生死与否,他的家人都必须因他连坐而死。以效铁律。”  听完云悠的话,琼珠不由心口倒抽一口凉气。过了良久,才不敢置信的追问道。“会有这种事?”  揭下右眼上的白色贴纸,云悠满脸无奈的叹着声,看样子也是无法对此事的真实性置定与否。“这个的确很难让人相信,但若是靶贺,也不是没有可能。不然你看他……”  低头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手脚四肢遍布血印伤痕,难有完肤可寻的囚犯,云悠只觉心中怵然。确实,作为一条铁铮铮,毫不畏死的汉子,她叶云悠是打心底佩服的。只是连面对冷牙的连鞭拷打及盐水灼伤等酷刑都闭口不吐一字的他,竟会如此轻易地就被自己装神弄鬼的把戏吓得一尽真言……这证明,那条在靶贺言传至今的铁律真的存在,并夯夯实实地深入人心。  为了保护自己无辜的家人,那些出征的靶贺将士必须竭尽所能,倒生赴死的赢取胜利。  “来之前你说过这个人是那个什么卫指挥使的副将?”琼珠指指地上的人,看着云悠道。  云悠点头。一面又心不在焉……  欸,她到底是在想什么?怎么会为了一个敌犯故生怜悯之心呢?  正是抓住他信神迷鬼的弱点,她才有可趁之机从他口中套出真话嘛。干嘛莫名其妙钻出那么些多余的心情。  “既然如此,你又与那卫指挥使相识,且还有一纸婚约在身。难道你就不担心他的家人吗?”意义斐然地双眸瞅紧对方的眼,琼珠嘴角抿笑的故意道。  “我干嘛没事瞎操这份心?他的家人是好是歹又与我无关,我只要顾好兰荠就行了。”有些出人意料,云悠没皮没脸,没心没肺的冷冷甩出这么一句,一脸眉展唇扬的模样好不从容。  “啧啧,瞧瞧多狠心的小娘子。”琼珠掩嘴虚目,故作姿态对其调侃道,心下却是为云悠事不关己的冷漠怔了一惊。毕竟她印象中所认识的那位兰荠王妃还不至于此个性。  “你放心,他爹是靶贺的都指挥使,历来各藩镇的都指挥使和卫指挥使都是由朝廷兵部亲自任命。所以不看生面看佛面,我想碍于朝廷,靶贺王也不敢妄下杀令。”对于琼珠的揶揄,云悠视而不见。  然而话又说回来,她嘴上镇定如此,心里却暗暗不停地敲响边鼓。她根本就没有一点信心和把握去肯定自己的这番话,靶贺王的残忍作为往听尤亲见,这么些年来,朝廷对他来说毫无威胁、威信可言,他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心情杀掉葛家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