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前尘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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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水。 月宫。 轮回神殿。 无数银色的照魂烛发出幽白明灭的光芒,宛若深邃夜空中若隐若现的星盘,半明半昧的烛火下,重重叠叠的白色纱幔飘荡浮动着,伴着引魂银铃缥缈空寂的铃声,仿佛游荡的灵魂在神殿中绵绵唱吟。 就在此时,一辆素白嵌银的精致轮椅悄无声息地,慢慢驶进了幽寂空旷的轮回神殿中。 那双催动轮椅的手苍白姣好,精致柔弱,乍一看之下显得十分秀气。但是多看一眼,却能轻而易举地注意到那苍白的皮肤下,惨青色的筋脉竟是根根暴起,清晰可见,硬生生透出了十二分男子特有的骨气与力道,让人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女子的柔夷类同比较。 而那双手的主人亦是清隽俊秀得有些过分,玉冠半束,纶巾未敛,身着一袭柔软的月白色长袍,外罩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银色轻纱,浑身恍若笼罩在一团灿烂朦胧的月华之中,亦幻亦似真。 此刻,那静若处子的俊秀少年神色平静,一语不发,用那双苍白姣好的手催动着身下的轮椅,慢慢驶向了轮回神殿中央的永生莲座。凛冽的寒风携裹着夜的凉意吹进神殿,吹得神殿中央高挂的镇魂琉璃灯微微摇晃,吹得永生莲座前银白色的招魂神幡飘荡浮动,亦是吹起了少年银色轻纱下月白色长袍的下摆—— 膝下那本该是一双腿的位置,竟是空空荡荡,一切俱无。 那俊秀少年隔着招魂神幡凝望着幽暗的永生莲座,终是低眸敛去了一切不该有的情绪,轻声唤了一声:“母亲。” 而随着他的声音,永生莲座上方高挂的镇魂琉璃灯竟是幽幽地亮了起来,淡青色的光晕投射向下方的永生莲座,白色的招魂神幡上竟是慢慢映出了一个魅惑曼妙的女子身影。那女子的身影慵懒斜卧于永生莲座之上,未挽的长发流水般倾泻了一身,虽然只不过是一道缥缈不真切的影子,却已然透出了倾世的绝代风华。 她撑起身子,低声微微咳嗽着,却仍是柔声应道:“倾儿。”其声空灵缥缈,摄人心魄,宛若传说中的鲛人在月下幽泣而歌。 “母亲伤势好些了吗?”易倾望着那缥缈隐约的影子,不由自主地催动轮椅,靠近了莲座前的招魂神幡一些,轻声道:“云门那一役,使母亲元气大伤,功法毁半……若是再独自疗伤炼琴,恢复起来想必更是困难重重,不如让我助……” “不行!”那神幡后空灵缥缈的声音却是当场打断了他的话,低声咳嗽了半晌,才微微喘息着道:“我即便是再艰难,也总有能恢复的那一天……而你虽修得‘大音希声’心法,却因身体筋脉断裂损毁,真气始终不得贯通……一旦受伤,便极难恢复……所以任何时候你都不可以随意耗费真气,与人交手更要慎之又慎。我说的这些,倾儿,你可明白?” 易倾闻言,低眸望向了自己空空荡荡的衣袍下摆,神色不易察觉地黯了黯,半晌,终是低声道:“我明白。” 那个曼妙魅惑的影子闻言似有所感,幽幽叹息了一声,随即,却是柔声细语安慰他道:“倾儿,你不要难过……总有一天,母亲会让那个伤害你的人,付出一千倍一万倍的惨痛代价的……” 而轮椅上清隽俊秀的少年闻言,却是沉默了许久,他无言地望着面前光影朦胧的影子,潋滟如星辰般的眼眸中复杂幽深得看不到底,踟躇犹豫了半晌,才终是下定决心一般,轻声开口问询道:“我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永生莲座上的影子一静。 高处的镇魂琉璃灯微微晃荡着,映得招魂神幡后那个曼妙影子明明灭灭,缥缈隐约的引魂铃声似远似近,宛若亡者留恋凡世的歌谣。 半晌之后,那个空寂如碎梦的声音才冷冷响起:“不过亦是个负心薄幸之人罢了。” 易倾闻言,看不清神情地默然了一会儿,显然并不满足于这样的回答。随即,他竟是极少见地违逆了母亲明显不欲多谈的心意,继续执着而认真地问了下去:“当年……正是父亲把我从那人手中救回来的,对吗?” 那招魂神幡后的影子寂然。 不知过了多久,那空寂缥缈的声音终是妥协了一般,漠然答道:“是。” 轮椅上的少年得到了肯定回答,神色却是不知为何更黯淡了几分,他有些出神地望着自己空荡荡的衣袍下摆,半晌,才轻声道:“所以当年父亲为了救我,亦是受了很重的伤,最后才会那般不告而别的……对吗?” 没想到,那招魂神幡后的影子闻言,却是情绪骤然激烈起来:“ 他若是心中真的在乎我们母子,就不会一走十四年都不回了!” 那影子骤然被激烈的情绪牵动伤势,喘息着咳嗽了许久,才又恨声续道:“如此绝情绝义之人,不是负心薄幸,又是什么!” 易倾却是轻声道:“这大概只是因为……父亲对母亲彻底死心了而已罢。” 招魂神幡后的影子不由得一怔。 那轮椅上的俊秀少年却是神情有些落寞地笑了笑,径自低眸敛去了那一丝落寞的神色,神情平静地道:“因为母亲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的位置,而那个人,从来都不是父亲。哪怕是母亲已经嫁给了父亲,哪怕正是那个人砍掉了我的双腿……” 而那招魂神幡后的影子怔怔然听着易倾不惊轻尘的话,回过神来,却是不由自主地有些慌乱起来,神色无措地急于解释:“不是的倾儿,不是这样的……你不要多想,母亲……” “我并没有责怪母亲的意思。”易倾平静地打断了她的话,缓缓地道:“只是忽然大概能理解父亲为什么一走了之再不回头了。也许,父亲他当年只是明白了,然后彻底放手了而已。毕竟,感情是强求不得的,对吗,母亲?” 招魂神幡后的影子静了一静。 片刻之后,那空寂缥缈的声音再开口时,却是似是已恢复了所有的冷静与理智,语气冷然:“倾儿,你老实告诉母亲……是不是那位被劫持过的雪堡二小姐,和你说了什么?” 轮椅上的少年闻言,既不否认也不承认,语气清淡地道:“我只是和她聊了一会儿天。” “你五年前以游历的名义私自去中原寻找你父亲,母亲已经是既往不咎了……甚至无论你已经查出了多少当年的东西,母亲也都可以装作不知道,宽恕你的僭越……”那招魂神幡后的影子微微咳嗽了一会儿,才又语气冷然地续道:“但是母亲想提醒你的是……倾儿,从你父亲当年抛下我们母子的那一刻起,他在中原武林是生是死,便与我们南疆月宫再无任何关系!如今大敌当前,月宫的生死荣辱,尽皆系于你一身,于大局无益且无关的事情,你应该懂得如何衡量轻重了。” 易倾闻言,沉默了片刻,终是敛眸应声道:“是。” 他苍白姣好的手重新扶上轮椅两侧,已是不知何时恢复了素日的温和沉静,朝着永生莲座上的影子微微欠身一礼,轻声道:“夜已深,便不打扰母亲休息了,倾儿告退。” 言毕,他便扳动轮椅掉转了方向,缓缓催动轮椅离开轮回神殿。 “倾儿!” 易倾正催动轮椅的苍白姣好的手一顿,却并不曾回眸,轻声问道:“母亲还有什么事吗?” 他身后,高处悬挂的镇魂琉璃灯已然熄灭,幽暗的永生莲座上,那依稀不可见的影子竟是微微有些压抑的颤抖,半晌,才有些哽咽地道:“一切都是母亲的错……是母亲对不住你……” “母亲并没有对不住我。”那一袭静谧月白色长袍的少年轻声道:“我很好。而且,我会一直在母亲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