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上一把伤心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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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大姑在心里痛惜小侯爷的伤势,想着白日里西府小娘子和表姑娘想要来看侯爷,都被自己给挡了驾,如今想来倒有些鲁莽了。 莫乘风自打侯爷过世之后,自然是不安于室,还以为侯爷不在,小侯爷年纪又小,这偌大的侯府就归了他当家做主,先时侯府里这些老人们都体恤他三分,给了几分脸面,结果倒让他得意忘形起来,在外头勾上了另外一个破落户小寡妇! 这小寡妇名叫黄淑芳,她爷爷早年做过六部的侍郎,然而她爷爷早就已经致仕亡故,留下的儿孙们就没一个成器的,唯有一个孙子靠着恩荫在工部里做个书吏。黄家三房为了争黄侍郎死后留的家产,好悬没打出个人头狗脑来,然而那家产林林总总算一块儿也不过只有两千来两而已。 两千两三家男女老少分一分,可想而知,黄家得破落成了什么样?当真是比起莫伯府还要落魄好几分呐! 黄淑芳当闺女时姿色不错,倒是嫁得高攀了些……那家好歹有银子。 黄淑芳嫁过去就有了坐床喜,八月就生了儿子,在婆家站稳了脚跟,她嫁的相公是个耳根软的,对她言听计从,千娇百宠,可惜她的好景不长,相公没两年就出了意外没了,黄淑芳就成了小寡妇,没几年又勾搭上了莫乘风。 莫乘风被黄寡妇迷得神魂颠倒,又自觉大权在握,便放出话来,要不惜彩礼,风风光光地迎娶黄寡妇入府做正头夫人。 可惜他想得虽美,现实却狠狠给了他几个嘴巴子。 去账房上支银子,账房微笑表示,铁管家说了,府里不管是谁,支取超过一百两都要去寻她签字画押。 想开库拿贵重礼品,看库房的婆子一翻眼,说她打从建这个大库时起就只认侯爷的印信,莫爷?呵呵…… 莫乘风鼓起勇气去找那长得丑神情凶的铁管家,也想摆摆老爷的威风来着,结果话没说两句就灰溜溜地败退了。 铁大姑冷眼问他,“莫老爷娶寡妇,为何要郦侯府出银子?” 莫乘风后来还是自掏私房,当了两件侯爷在世时送给他的饰物这才凑出了像样的聘礼,弄了个花架子娶了黄淑芳回来,成亲夜里大约又得了黄淑芳的鼓励,猪油又蒙了心,东拼西凑地弄了十来个人手,觉得能敌得过铁婆子了,结果又被铁大姑狠狠地拍了回去,且还是记狠的,从此莫乘风和黄淑风住在后扩出来的西府里十来年,就再没能染指侯府一分半点。 莫乘风这侯府老爷的名头,也就能哄哄刚来京城不知道情况的外路人,但凡是本地的,哪个没听过侯府那个娶了寡妇的赘婿?更不用门第相当的富贵人家,下贴子从来都会叮嘱一声,让千万别走错了西府,把冯京当了马凉。 莫乘风和黄淑芳这十几年自然心中极是不甘,但这两人都是一对破落户,本家里没给过几两银子,又不会经营,黄淑芳带了个拖油瓶儿子,两人又生了一儿一女,这三个儿女吃穿住行,哪一样不要银子,真的跟侯府闹翻了,连一年六千两银子都没有,因此后头见小侯爷郦静航一年年长成了,也会时常来套套近乎好能多沾些光。 大人不管用,就只好让小的来。 黄淑芳生的儿子莫骏贤今年十五,比郦静航小两岁。女儿莫云霞更是只有十二,这一子一女倒是都随了夫妻二人,有一副好皮相。早些年只有七八岁的时候,看上去很是天真可爱讨人喜欢,过了东府来,口口声声哥哥长哥哥短的,世子那时候也不大,在府里也挺孤单的,便也跟他们略有点交谈来往。 莫家两兄妹常来往东府,有时候也会带上她们的拖油瓶大哥莫骏海,世子爷看在同父异母的两兄妹面上,也称莫骏海一声莫兄……不知道黄淑芳是怎么教的儿女,反正这三人很是知道眉高眼低,就算从东府这边捞好处也从来不直愣愣的,都是世子爷给方才收下,倒是让东府这边的下人们略高看他们一眼。 如果不是听说黄淑芳在世子爷受伤后就洋洋得意,今儿铁大姑也不会又把莫小娘子给拦下了。 当然了,一同拦下的,还有一位温家的小娘子,这位温姑娘是黄淑芳表姐家的女儿,常往来西府,伴着表妹莫云霞住上一段时日,自然也是跟着来过东府,见过世子爷的。 温小娘子十六七岁,面容秀美,修眉妙目,眸光蕴彩,才气高华,进了比自家富贵的多的侯府,也是不卑不亢,应对得体……平心而论,比那些高门大户家里出身的嫡女也不差……着实不像是破落户黄淑芳的亲戚。 在世子爷没有出门游历之前,铁大姑都以为世子爷会跟温小娘子看对了眼儿,要娶进门来当世子夫人呢! 却没想到世子爷一醒来,就让石北去惠平城的水家求亲! 如果不是有这么一段前因,今日莫温两位小娘子要来探望世子爷,她说不定就放行了。 果然挡下她们之后再去向世子爷回话,世子爷就点了点头,多的话一句也没有。 在铁大姑看来,世子爷这是恨屋及乌……黄淑芳不就是仗着她生的儿女是世子爷的血脉亲人么?这也是世子爷好性,若是换成她,索性把西府姓莫的一家人都撵了才省心呢! “世子爷?” 铁大姑眼瞧着世子爷已经在书房有两个时辰了,终于还是忍不住担心,端了碗燕窝汤去敲门。 听到郦静航让她进去,铁大姑就推开门走了进去,那眼神就往桌案上瞟。 桌上铺着玉版宣,上头画着的是…… 铁大姑瞧着就愣了。 先时收拾书房的小厮说世子爷画的是人像,她还当是画的那位未来的世子夫人,这一进门可不就好奇心发作,多瞅了几眼么。 但这上头的人像,面如冠玉,柳叶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瑞凤眼天生含笑,薄唇轻抿,便露出嘴角右侧单一只小酒窝…… “世子爷这画画得好,真跟照镜子似的……” 铁大姑愣完了张嘴就夸,虽说关在书房里画自画像像有点古怪吧,但……谁说世子就不能有点奇怪的爱好啦? 郦静航凤目微眯,面上带了微微的笑意,“铁大姑,我画的是我儿子,跟我挺像吧?” 他这两日身子轻快,已然能下地走动,算算行程,石北他们也快到惠平城了…… 福儿的娘,那位性子倔强又能干的水家小娘子,现下当是已有了身孕,再有几个月,福儿就要出世了。 梦里的少年,初识时便极为面善,后头几番巧合,几番迹遇,终是让他对这位少年,有了老父般的慈爱,认了少年为义子,总算是弥补此生无子的遗憾。 才生里逃生的郦静航把梦境和现实混在了一起,自然没想到他这句话,给忠心耿耿的管家姑姑造成了多大的阴影。 铁大姑心中泪流成河,可面上还要微笑安慰受打击过度的世子爷,“嗯,很像,也很好,世子爷,夜深了,该歇着了,这画,明儿再接着画也不迟……” 未来的,儿子…… 看看世子爷都魔怔了! 明儿她就去寻寻那些个侯爷旧部和老人,大家都来出把力,说不定还能找到神医妙手,把世子爷给治好呢! 眼看着世子爷抱着那卷画,宝贝似的回了卧房,铁大姑心里更是酸苦,背过身去擦了擦老泪,回去一夜未眠,尽琢磨怎么威逼利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那些老家伙们都出把子力气! 清晨鸡鸣声声,地处海边的惠平城,早起时便似笼在大雾里似的,隔上几步就看不清了人。 赵管事他们昨夜搭了帐篷,凑和着过了半夜,今早城门还没开就等在了城门外头,生怕耽误了时候。 其实赵管事他们心里对这么着急赶着去提亲也是略有点不以为然的,不过主事的石北小爷都着急忙慌成这样,让他们也在无形中受了影响。 “这位大哥,敢问三条巷在哪里?” 赵管事进了城就先打听三条巷,让几个人带着马车先去寻客栈,自己则带了两个护卫去三条巷打听水家。 走到三条巷口便闻到一阵阵的鲜香味儿,顺着香味走到尽头,果然一个招子高高挂起,上头有水家鱼货四个大字。 看来就是这儿了! 赵管事松了口气,眼珠子上下左右打量了一圈儿,便带着护卫进了店。 这店面不大不小,除了柜台外,还摆了五六张方桌,此时每张桌上都有人,每人面前都有一碗热气腾腾的丸子汤……正是鲜香气味的来源。 生意还挺不错…… 然而生意再好,这也不过是家小小的鱼货店。 京里那些曾想把小娘子嫁进侯府的夫人太太们啊,要是知道世子夫人居然是小城里卖鱼货人家的女儿,会是个什么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