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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翊和谢青聊了个把钟头，知道他近期便在此地，瞧着时辰不早，便先自回了家。其妻陶元曦早早洗漱了躺下，然而心里生气，在床上翻来覆去，交三更仍未睡着，且是越来越气，又兼自怜，闷闷地垂下泪来。这时忽而听到外间有了动静，一小丫头进来禀道：“二爷回来了。”　　陶元曦心里一喜，坐了起来，随即又躺下，向里背转了身子，道：“二爷要问，只说我早就睡了。”当下只做熟睡。　　方翊洗漱罢上了床，低声唤道：“元元？睡了没有？”其实他在屋外已听到里间说话声，“我刚在外面碰见个东西，你铁定喜欢。”　　陶元曦便道：“什么？”　　方翊探身捏了捏她的鼻子：“又装睡。”　　“哼，你骗我么。”她拍开他的手，又向里移了半尺。　　“我何曾骗过你，你看这是什么？”方翊挂起帘子，让光投进来，展了蝴蝶的肖像给妻子观看，“瞧这把人画得多生动，我已请了画师，明儿便进府来为你作画。”　　陶元曦看那画时也是吃了一惊，别过眼道：“怪吓人的。”将头埋在了丈夫肩侧，随即又看，道：“可是呢，乍一见跟个真人一般。这小姑娘倒可爱。”　　方翊道：“这是那画师的妹妹，确是个可爱女孩儿，你要喜欢，明儿一同领进来给你瞧瞧。”　　陶元曦叹了口气。　　方翊搂住她，“好好的叹什么气？爹娘都没催，偏你要自己想不开。两三年没动静那也是常有的，咱们成亲不过一年，你莫要心焦了。”　　陶元曦眼角含泪：“我就是很想要个孩儿。瞧大姐家的靖哥儿，年前有的，这两日已会看着人笑了，多稀罕人。”　　方翊笑起来：“你这人，瞧人家对你笑就稀罕人家了，人家若对你哭，你岂不是要讨厌了？”　　陶元曦哼道：“他要是哭，我一样喜欢，会哭会笑才惹人疼呢。”说着拿过那画，“那就把这小姑娘一块请来吧。那画师年纪不大吧？”　　“不大，十五六岁的样子，也是个姑娘，看着挺伶俐的，不过不爱说话。”　　“十五六的姑娘？瞧她妹子的模样，想必她也很漂亮了？”　　“这我倒没注意。”转目望见夫人脸色，笑着把他与谢青、谢青与戚乐的关系叙了个大概，“谢兄弟言谈间对她很是看重，她出身山野，此是头回外出，明日过来，你多关照她些，若人品性格不错，你也可和她交往一番。”　　陶元曦点着头，两人又闲聊几句，便歇下了。　　戚乐在灯底下画的眼睛酸疼，要了盆热水，把毛巾塌湿了拧的半干，盖在脸上做热敷。隔了会听见谢青说话声，揭了毛巾，走去开门。　　“……在屋里？”谢青和一个丫头问话，抬眼望见戚乐出来，便笑了，挥手示意伙计不必再言，走了过去。　　“你还不睡？”谢青道。　　“准备睡了。”戚乐让开一步。　　谢青走进来，四下一顾，道：“那俩还没回来？我楼下上来也没见他们，上哪玩儿去了是，我喊人找找。”　　说时听到了球球和蝴蝶哒哒的脚步声和热闹的说话声。　　戚乐便开始讲自己的话：“你要是想画这种画，我可以教你。它方法挺简单的，我和你说了，你抽空自己练就行。”　　谢青挑了挑眉。　　戚乐道：“没事，不想学就算了，我就是一提，你喜欢把什么变成画，跟我说，我来。”　　谢青道：“没有，就是我在画上没天分，你认为简单，我恐怕得劳累你跟我讲很久。”　　戚乐道：“天分不算什么……”　　蝴蝶和球球蹦蹦跳跳进来，蝴蝶走快几步抱住了戚乐，仰头“嘿嘿”笑了两声。　　谢青笑道：“乐什么呢？”　　球球待要开口，想着他们是惹了祸的，就又闭了嘴巴。　　“我说我说！”蝴蝶从戚乐怀里站起来，“谢青哥哥，我们交了个朋友，他知道得可多了，跟我们说了很多好玩的事……”说着打了个哈欠。　　谢青笑道：“这么快就交上朋友了啊，你们怎么遇见的？”　　球球道：“蝴蝶下楼不小心，撞到了小朝，结果小朝没倒，她却摔了一跤，小朝拿糖果给她吃，也给我吃了，我们就认识了。”　　“小朝？”谢青想了想，“和你们差不多大，挺可爱一个孩子，是吗？”　　戚乐道：“这你也知道？”　　“就是，”球球点着头，“谢青哥哥，你是不是看见我们了？”　　“没错，看见你们乱跑了。很晚了，洗洗睡吧。”　　戚乐跟着谢青出去，关了门问道：“那小孩怎么了？”　　谢青叫人打热水给蝴蝶两个洗漱，和戚乐进了自己的房间。　　谢青道：“我只是听人说过几句，那孩子和母亲半年多前来到这里，给来此游玩的九方客栈少东家见了，赞她琴弹得好，许她在这里无偿居住。我那时赶着个尾，没觉得她琴艺多好，相貌倒极佳，抚琴之姿很有出尘之感。”　　戚乐见他停住，“噢”了一声，以示反应。　　谢青笑了下，望着戚乐：“我不知道怎么说了。她品行听说是不大好，不晓得她小孩怎样。”　　戚乐点头道：“好罢，晚点提醒下蝴蝶球球。”　　谢青笑出声，“提醒？好，你提醒吧，回头我问他们你怎么提醒的。”　　戚乐皱了皱眉，“那不然禁止他们玩耍？”　　“别，别，你就提醒吧。”　　戚乐塌了肩看着他。谢青一脸笑意。　　翌日，戚乐从梦里睁开眼，撩帐子往外看，窗间已有亮色。蝴蝶和球球睡得头一个脚一个，完全偏离昨晚的起始位置，戚乐绕过两个障碍，立在床边穿衣。　　推开窗，一股冷气扑进来，戚乐缩了缩脖子，探身向东望去，见到初升的朝阳，街道上长长的橘色光影。　　开屋门叫水，刚说了几个字，对面人影齐齐矮了一截。戚乐闭口看去，见对面房门大敞，室内明亮，装束不一的十来个人分列两侧，向她的方向行礼，礼毕起身，复又相对垂头站立，独前面一个年轻姑娘还朝着她，对她微笑道：“秦姑娘好。奴婢书月，是方二爷府上的，特来等候迎接姑娘。”　　“噢——”戚乐点下了头，“有劳。”　　书月又一礼，“里间各有十套成衣及鞋袜等，十套首饰，姑娘们瞧哪样好看，我等服侍两位姑娘穿衣梳洗。”　　“我已经穿好了，自己洗就行，你们稍等一会。”戚乐便唤走廊里站着的丫头送水。　　说时，谢青从隔壁屋中走出，书月听戚乐说完，望向谢青。　　谢青道：“你瞧那衣裳首饰怎样，有中意的就换换，没就算了。蝴蝶还没醒？”　　“跟她……”戚乐想起书月说是两位姑娘，“她也要去？”　　谢青道：“你问问，看她去不去，想去的话就带着。早上方翊过来跟我说，他夫人看到画像很喜欢，想见见蝴蝶，我想着小孩爱玩爱逛，就应了。”　　“行吧。”戚乐折回房。　　问了蝴蝶，没想到她很欢喜，本来迷迷糊糊不想醒，听明白之后立刻坐起，一叠声应着：“我去我去！”　　一种说脏话的既视感。　　到对面房间，看到种种衣服首饰，更加兴奋，试这个试那个的。　　戚乐挑了两套中规中矩的，会裁缝的丫头按她身量改衣服大小，她坐着让人弄头发。因为上脸效果谢绝了化妆，转身去看蝴蝶，她还在换来换去，头上出自她手的金的银的玉的宝石的簪钗摇摇欲坠。　　戚乐按住她的肩膀——本来要按头，实在无从下手：“别玩了。”　　蝴蝶歪头甜甜一笑：“我漂亮吗？”　　……乱七八糟但是挺萌的还。　　“不，”戚乐道，“你去坐好，让人家给你穿戴。”　　蝴蝶怏怏地坐下。　　闹腾完，球球也醒了，看见姐姐妹妹变了个大样，呆了下，呆到吃完饭，问谢青道：“咱俩没有？”　　谢青笑瞥他：“你也想要梳妆打扮？”　　球球红了红脸，“梳妆就不必了，换件新衣裳还是可以的。”　　蝴蝶戳了戳他的脸颊，嘻嘻一笑：“给你也抹上胭脂。”　　门边忽然响起一声：“早上好！”　　众人望去，见一个漂亮小孩背手站在门外。那小孩乖巧一笑，“我找秦修和秦佚。”　　蝴蝶两个已经跑过去，“你吃饭没有？我们正在吃，你要不要一起？”　　小孩道：“吃过了。你们去吃吧，我等你们吃完，咱们去玩儿。”说完望向戚乐和谢青：“行吗？”　　戚乐指了指球球：“他可以。”又指蝴蝶：“她不行。”她侧了侧身子：“你是谁？”　　球球道：“这就是我姐姐，那个是谢青哥哥。”　　谢青笑起来：“你这小子，我们问她名字，你倒把我们供出去了。”　　小孩道：“没关系没关系，他还没有说姐姐的名字，姐姐好，哥哥好，我叫言朝夕，大家都叫我小朝，言语的言，朝夕与共的朝夕。姐姐，秦佚为什么不能出来玩？”　　戚乐道：“她有事，下午就有空了。”　　小朝道：“那我下午能和她玩吗？”　　戚乐道：“可以。”　　小朝道：“谢谢姐姐！”　　戚乐道：“不客气。”　　谢青乐不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