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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辛产子 张敏报恩

作品:《 梨落一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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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沉浸在欢度新年的喜乐气氛中,很少有人发现藏书阁少了一个不知姓名的女史,纪棠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在成化六年的正月冒着严寒和风雪到了安乐堂。安乐堂光听名字可能会让人以为是个安乐祥和的好去处,可是实际上没有安乐,只有死亡与哀嚎在这里肆意舞蹈。安乐堂弥散着一种奇怪的腐朽的气息,纪棠自嘲想着,这或许就是死亡的味道,因为只有年老体衰、病入膏肓或因罪重罚的宫人才会被丢弃在这里自生自灭。如果熬过去能活着走出这里,那就是命中的大造化;死亡在这里是最不值一提的事,死了便由送终内官带出北安门送到净乐堂焚化,骨灰投入井中这一生便算作了却了。  不过能够来到安乐堂对于纪棠而言却是不幸中的万幸,在宫中终日惴惴不安担忧各方加害,到了这安乐堂反倒可以安心些,谁还会在意这个弥漫死亡的角落一个“病痞”宫人的死活呢?纪棠轻抚着肚子小心的打扫了一下屋子算是安置妥当了,纪棠躺在破旧的木床上盯着屋顶想着,虽然吃住都比宫中差了很多,却也少了那些勾心斗角的后怕,她不贪图荣华富贵,更苦的苦日子也早就经历过,这样的日子也不算太坏,很快也就想开了,陷入了沉沉的睡眠,比在藏书阁的时候睡的还要安稳。  在安乐堂的日子过得安稳而飞快,不知不觉在这过了六个多月的时间,经过纪棠精心的布置,她的小屋和外面的一小块院子被收拾得一尘不染,与安乐堂其他脏乱破旧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七月末的天气已经很热了,纪棠却并不怕热,一手托着已经很大的肚子一手扶着柱子缓缓地下了台阶准备去打些水。这时却见一个大约三十岁年纪的女人走进了院子,她穿着灰蓝色的粗布衣服,虽然看着很旧了却整洁干净,她一手提着一个竹篮,看到纪棠正吃力地下台阶赶忙跑过来搀扶。  “怎么不等我来就自己出来了,你这身子怎么吃得消。”这女子虽是责备语气中更多的却是关心,纪棠哪里会不知道她的关心,扶着她的手臂亲切说道:“麻烦唐悦姐姐天天过来照顾,纪棠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一些小事纪棠自己还能做,便想着不要麻烦姐姐才好。”“都是自己人,说什么麻不麻烦的,可不是见外了。你先坐一会,我去帮你打水。”女子扶着纪棠回屋坐好放下竹篮又赶忙去帮纪棠打水收拾。这女子正是废后吴瑜身边的贴身宫人唐悦,吴氏被废以后也被打发到了安乐堂(注①),主仆二人一直过得拮据困难,好歹吴瑜也是吴家的掌上明珠,被万贞儿所害不仅后位被废沦落至此,族中也跟着受到一些牵连,但到底还是大家族,吴瑜的父兄时常托关系给吴瑜送些东西,还有家族中在后宫各处的关系打点帮衬,日子也还算过得下去。自从纪棠来到安乐堂,吴瑜发现她与其他打发到安乐堂等死的宫人不同,她从来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自暴自弃,只在自己的屋子里安稳生活,她的身上散发着沉稳恬静与世无争的气质,便有意与她接近,慢慢熟悉了才知道她竟然带着身孕被逼害到这,而且还家破人亡孑然无依,开始是同情怜悯渐渐的又被她的才华气质征服,竟渐渐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之前常与纪棠走动的周琪还有被纪棠所救的门监张敏也会偷偷过来看望纪棠,也会给纪棠和吴瑜带些吃穿用度,于是吴瑜主仆二人便和纪棠在这安乐堂相依为命,眼看着纪棠月份大了行动不便,唐悦就天天来照顾纪棠生活。唐悦与吴瑜一样年纪,不过才二十五岁,但是安乐堂艰辛的生活却让她看上去有些显老,竟是三十岁年纪的模样。唐悦为纪棠收拾好了一切,看纪棠也吃完了带来的饭菜,叮嘱她好好休息,便收拾了东西先回去了。纪棠又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发呆,最开始的日子她还对秦见濬有几分期盼,想着等他忙完了国事会不会想起自己,发现自己不见了会不会担心,会不会找自己,看到自己有了身孕会有怎样的表情,可是久而久之她也死心了,聪明如她怎么会不知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她现在唯一的期盼就是这个孩子,这个自己用特殊手段保下来的孩子,虽然以后他要经历痛苦和死亡,但至少自己作为母亲,努力的给了他一个活下来的机会,也算是问心无愧了。  在纪棠的期盼中没过几天,就在七月的月末迎来了这个孩子。  这天是七月三十日正好赶上张敏前来探望,张敏给纪棠带了些布料和针线,京城的秋天来得快,纪棠想要赶在天冷前给孩子再做些衣服,两人刚说了没两句话,纪棠就感觉肚子一阵阵的疼痛,本能告诉她,这个期待已久的孩子将要降临了。张敏惊慌失措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还从来没有见过生孩子的阵仗,好在纪棠意识还很清楚,吩咐他立刻去找吴瑜,张敏也不含糊,一面抱着纪棠在床上躺好,一面飞奔往吴瑜的屋子而去。  吴瑜先前是官家千金小姐而后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哪里见过女人生孩子的场面,也是惊出了一身汗,唐悦以前做奴婢的时候也只远远看过一次,索性几人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忙前忙后地准备了热水衣被,只能给纪棠加油鼓劲,其他的就全看天意和纪棠自己的意志了。  纪棠只感觉到疼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就像一叶小舟在狂风暴雨中颠簸,早已分不清方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只是感觉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跟她说,坚持,坚持下去,你的孩子需要你的保护和拯救。或许就是拼着作为母亲的本能,纪棠双手扣着身下简陋床铺的木板,木刺扎入指尖都毫无知觉,只是拼着本能腹部用力想把孩子从身体中推挤出来。天气本来就十分炎热,疼痛更是让纪棠全身汗如雨下,三人在一旁也是急出了一身汗,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突然听到纪棠尖锐的一声尖叫,接着是婴儿微弱的啼哭声,纪棠已经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整个身子像是跌入了一汪深潭,漂漂荡荡地往深渊沉去。  孩子的容貌像极了纪棠,眼睛大大的脸型纤瘦小巧皮肤白白嫩嫩,特别漂亮可爱,吴瑜抱着孩子无比的怜爱,亲了亲孩子的小脸笑得一脸幸福,仿佛是自己亲生的一般。唐悦先帮吴瑜把孩子清理干净又帮纪棠清理身子,张敏虽然是个太监却不好多待,听了吴瑜吩咐先去给纪棠寻些能补身子的食物药材。纪棠过了很久才迷迷糊糊醒来,第一时间就是伸手去找自己的孩子,吴瑜看在眼里赶忙抱了孩子交给纪棠,纪棠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在怀里,贴着孩子的小脸,刹那间泪如雨下。吴瑜知道她这个孩子得来不易,心里也颇为辛酸,不由也跟着哭了,还要劝慰道:“妹妹,恭喜你,是个男孩,很漂亮的孩子。”纪棠抱着孩子看了又看,爱怜地亲了一下儿子的小脸,因为身上没什么力气,只得抱着孩子躺在自己身边。吴瑜看纪棠这个样子连抱孩子的力气都没有,想要帮着先照看孩子几天,纪棠却对儿子爱惜无比,只有放在身边才能安心,吴瑜知道她爱子心切,自己又何尝不是极其喜爱这个孩子,不过也不强求,帮纪棠收拾好了一切就先回去休息了,答应明天再来照看。  到了暮色深沉的时候,张敏抱着一个包袱又悄悄地来了安乐堂,进了屋子看到纪棠正在安睡也不打扰,就守着门倚在门边打盹,不知过了多时听到屋内有动静才赶忙进去侍候,只见纪棠抱着儿子发呆,那姿势看着很是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摔伤孩子,张敏赶忙上前拖住孩子,扶着纪棠让她躺好。纪棠的眼神有些涣散,看起来整个人像失了魂魄似的,张敏正不知所措时却听纪棠说:“张敏,你把孩子抱去,溺死吧!”张敏一听这话吓了一跳,抱着孩子狠狠就跪在了床边,孩子被这猛然的抖动吓到,也跟着嘤嘤的哭了起来。“纪宫人万万不可啊!”张敏斩钉截铁地回绝道:“您这么艰辛十月怀胎才生下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如此可爱,怎么就能溺死呢!奴才一个外人都对这孩子疼爱得很,您怎么能不心疼呢!”“我怎么会不心疼自己的孩子,我爱他更甚于自己的性命。可是我现在这个境况,连养活自己都成问题,又如何去养他呢?与其让他受苦,倒不如我便随他一起去了吧!”说罢又无助绝望地哭了起来。“纪宫人,纪宫人,纪娘娘!”张敏大声喝道,又磕了一个响头说道:“皇上年纪渐长现在后宫还只有柏贤妃有一个皇子,您的这个皇子,将来可是大有可图啊!您曾经救过奴才的命,奴才无以为报,只有用奴才自己的命来报答娘娘与皇子,只要奴才活着一天就断断不会让皇子挨饿!”张敏的誓言无比郑重,纪棠听了他的许诺,哪里在乎什么将来大有可图,只要能养活儿子就心满意足,又听到儿子孱弱的哭声,刚刚迷迷糊糊涣散的神识总算归位,急忙抱回儿子小心地哄了起来。  从此,张敏一直冒着危险偷偷来安乐堂用米汤喂养这个孩子,吴瑜知道纪棠曾想溺死孩子后怕不已,辗转托付宫外家里多捎带些孩子能吃的东西进来,几人便偷偷地在安乐堂内小心的养育着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