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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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6 澳门的夜来的很准时。 朱提回到棚户区,刚走到上坡时,他突然停了下来,抬起头,看向铁皮房。铁皮房内的暧昧声音时不时的,压抑又兴奋。 朱提想到了今天在皇城赌场见到的方展年和那个女人。凭他在女人堆里得到的经验,方展年跟着的那个女人不是什么善茬,直觉告诉他那个女人很危险。 他踌躇了几秒,踢了踢地面,用大拇指甲擦了擦下嘴唇。 算了,兄弟之间没必要因为女人的事情吵架或者说教。 他拿起门口的塑料矮凳子放在门前的平地上,抓了抓裤腿,坐了下来。他看着眼前一大片的繁华都市彩虹,下意识要去摸脚边,发现没有酒瓶。屋内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他想笑却又懊恼,懊恼此刻没有别的东西帮他缓解克制他内心的空荡感。 他掏出震动的手机,几条短信和未接电话都来自莲姐。最显眼的一条短信内容是叫他去酒店,晚一会的时候一起去赌场。 他熄了屏幕,重新望向眼前的黑暗。 过了片刻,屋内的声音降了下去。他抬了抬手腕,看了眼时间,现在不到九点,还算早。他起身,直接进屋。 方展年和那个女人吓了一跳。女人连忙躲在方展年怀里,拉着衣服紧紧盖住自己的身体。朱提看也没看他们,直接走到复合板搭的桌子边上,翻了翻,找到一盒还没拆头的香烟。 方展年骂骂咧咧。 “你搞什么?你吓我一跳,你能不能出点声啊。” 朱提低着头,晃了晃手里的香烟。 “不错啊,这次没秒-射,坚持了二十三分零七秒。” “我操!朱提!你先给我出去!回头跟你算账,我……操。” 朱提笑了一声,低着头,躲过他扔过来的枕头,跑了出去。 屋内,方展年和那个女人轻声私语。等了半分钟,他人还没出来,朱提点燃了香烟,闻着烟草味,那份空荡荡的感觉好像才消散了一些。 方展年一边穿衣服一边走到他身边。 “你跟那个女的来真的?”朱提偏了偏脸,看他。 方展年一手搭在后脖颈上,一下一下地摩挲着。他想了想,才说:“说不清吧。” 朱提挑了挑眉,笑了一声。 “哎,别说我啊,你呢?你跟那个……唔……小结巴来真的?” “说不清吧。” “考。”方展年抬脚,用膝盖撞了下他屁股。 朱提吸了口烟,突然又说:“说不清,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其实,我还蛮想跟她在一起的,甚至有时候还想过那些画面。”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看了眼方展年,“你用不着那种嘴巴要塞鸭蛋的表情吧?” 方展年抹了下嘴巴,“不是,你这意思是来真的?” 朱提仰起头,呼出一口烟雾。 “第一次觉得丢脸,第一次觉得做一个赌区经理都很自豪,第一次觉得我的人生很糟糕,第一次……说不清。” 这些话让方展年突然间就措手不及了。 朱提的病,他还没说。朱提忽然间变成这样,忽然间说了这么多糟糕的第一次,忽然间……方展年很担心,如果告诉他血液病的事情,朱提是不是会更糟糕? “就那么喜欢?”方展年问。 “就那么喜欢。”朱提笑着回答。 方展年愣了几秒,一阵心酸,接着真心的笑起来。他拍着朱提的肩膀,舔住下唇咬住。 朱提笑着,转过脸,用肩膀撞了下他,“喂,还不进去看看你女人?” 方展年吸了吸鼻子,抬起头,“妈的,搞得我都说不清了。” 他转身,进了屋。 夏真坐在床上抽着他的烟,看到方展年进来了,她眼角一挑,手指夹住香烟,从嘴里拿开。她问:“你朋友?” “兄弟。”方展年走过去,拿掉她手里的香烟,扔在地上踩灭。“女人抽什么烟。” 夏真站起身,用胸抵着他的胸膛,靠在他身上。“也就你管我。” “对了,上次问你的那个事情,你问到了吗?”方展年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 夏真看向外面的人,“你说的那个人不会就是你兄弟吧?这么倒霉,得了这种病。” 方展年抱住她。 夏真被他忽然的脆弱吓了一跳,拍着他的肩膀,说:“好了好了,我已经在帮你问了。” 朱提走到门口,听到夏真安慰方展年的柔声细语,不禁觉得好笑。他咳了一声,说:“我有事,出去一趟,你们俩别我这破房子搞拆了。” 夏真勾了勾唇角,笑了一声,她拍着方展年的肩膀,“听到没有?” 方展年皱着眉:“朱提,你能不能滚啊。” 朱提笑着离开。 “他是朱提?”夏真问。 “对,就是那个人人都知道的朱垃圾。”方展年躺到床上,叹了口气。 夏真躺在他身边,“我找人问过了,血液病能治好。” 方展年闭了闭眼睛。 “但是,就是钱的原因,是吧?”夏真翻身,撑着胳膊,低着眼睛看着闭着眼睛的方展年,“我有个朋友说韩国那边来了个有钱人,好赌,如果赢了他,那就有五千万韩元,你折算下。” 方展年睁开眼睛,看着夏真,“你叫我去赌?你有没有搞错?我是叠码仔,摸了台子被毛哥发现,我会掉半条命的。” 夏真半趴在他身上,用手指描绘着他的鼻子。“是你的半条命重要还是你兄弟的一条命重要呢?”她笑着问。 片刻后。 “我考虑下。” * 朱提刚进酒店房间的门,就听到里面的人喊:“帮我拿下衣服。” 他关上门,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朱提?”莲姐在浴室里喊他。 朱提皱了皱眉,拿过沙发上的衣服,朝浴室走过去。他拉开浴室的门,原本就没打算进去,却被莲姐拉了进去。 里面的气氛和香水味混在一起,化学物质的香味让朱提难受的皱了皱眉。他看着莲姐拉着他的手,视线渐渐往上。 莲姐的身体并没有因为年龄而失去年轻女性的柔-嫩。只是,她的眼睛周围已经有了皱纹。 朱提忽然想起来了,原来他跟莲姐已经很久了,认识也更久了。认识了六年,跟了莲姐四年,四年间,被莲姐的前任发现多次,死里逃生,仍旧厚脸皮的没放弃莲姐,留在她身边,企图着她的钱,企图着能轻松一点的活着。再后来,莲姐再婚,对方不怎么过问莲姐的事情,只是那时起,莲姐不经常和朱提在一起,而且还是在背后在一起。 时间慢慢拉进记忆里,从来澳门那一天起,好像人生所有的苦痛都在这几年里被朱提尝了个遍,哪怕是最脏最丑陋的事情,他都做过,丢弃尊严,丢弃脸面,丑陋的活着。到底怎么活到现在的啊? 朱提想到这里,他抬起眼,看向莲姐。 几年时间的情感、欲望交易在这几秒间变成了他不敢面对的事情。 男人的过去一旦脏了,就会脏到底了。 他怎么会那么肮脏啊?他到底怎么会把自己活得那么脏啊? “朱提?……你怎么了?”莲姐看着他痛苦的眼神。 朱提扯了扯嘴角,“没怎么。”他挣开莲姐的手,说:“衣服我放在架子上了,我出去。” 莲姐抓住他的胳膊,贴着他,“朱提,你不看看我吗?” 朱提别过脸,无论莲姐怎么让他看,他都冷着脸不去看。 “朱提,你咩意思呀?” “冇意思。” “冇意思你点解唔睇我?”(为什么不看我) 朱提转过脸,看着她的脸,一字一句说出她早就清楚的话:“莲姐,交易结束了。” 莲姐皱着眉,“我不同意。” “莲姐……”朱提语气软了下来,“我不想这么活了……”他推开莲姐的手,“我真的不想这么活着了,太丢脸了。”朱提吸了口气吐了出来,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不想继续烂下去,我不想做垃圾,莲姐,你懂吗?” 莲姐看着他。 这一秒间,朱提变得格外陌生。他不是那个会笑着讨好她,然后要钱的男人,他不是那个会开开心心在他身边的男人,他不是那个觉得她是他一生最重要的朱提…… 莲姐不甘心,她拉住朱提的衣襟,缠住他的脖子,强制性接触,接吻。朱提抬起头,推开她。 “莲姐!” 莲姐倏地松开他,拿过架子上的浴衣,面无表情地穿上。 “朱提,你系垃圾,你成世就系垃圾喇。”莲姐拉开门,“滚。” 朱提往上呼着气,看了眼莲姐,最后什么话也没说,离开了。 他站在酒店的走廊里,揉了揉发疼的眉心。他抬起头,往前走。 “霍少爷,你最近找女人怎么尽找不会说话的?” “关你屁事。” 朱提经过一扇开着的门,听到里面不正常的声音。他随意扫了一眼,一个男人捏着一个女人的嘴,那个女人似乎本来就不会说话,被男人捏着嘴,发出不正常的声音,像是哑巴很困难叫出来的声音。 霍景煊抬起头,看了眼门外。他松开女人的嘴,起身,出去关门。 朱提从门前走过。 霍景煊关上门。 “霍少爷,段先生来电。” * 朱提再回铁皮屋时,夏真已经离开了。方展年送夏真回去的时候,顺便带了两碗宵夜,等着朱提。 方展年正在外面调整天线,屋内的电视滋滋滋的响着。 朱提走进去,直接换了个台。 “哎,你换什么台啊真是,你不是喜欢周润发吗,在放《赌神》啊。” 朱提又换回电影台,自己跑出去整弄天线。 “我来,你去那个易拉罐。” 方展年找了个之前喝的啤酒罐过来。 “切个大口子啊。” 方展年又回去拿了个水果刀戳了个口子,慢慢切开。 朱提拿过来,挂在天线上,移了移位置,屋内的电视有声音了。 “哎,提仔,行了行了。” 电影里有个台词:你都明知道会输定还跟我赌?所以说每个赌徒都有他的借口。 看到这里,朱提突然提了下方展年,说:“你都明知道会输定了还跟那个女人赌?所以说男人见了女人都走不动路。” 方展年“咦”了一声,“我可去你的!”说完,他笑起来,指着电影里的周润发,说:“你看你自己,你再看看发哥,发哥可比你帅。” “我比你帅啊。”朱提笑。 “……我操,小结巴怎么会跟你在一起的?” “我帅啊。” 突然,方展年凑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你们那个了没有?” 朱提咬着烟,眯着眼睛,推开他。“你以为我是你啊,不要脸的。” “这方面你可是这个啊。”方展年竖起大拇指,“看你这样子,真没做啊?啧,你真谈恋爱起来这么纯洁啊?” “婚前不要有性行为,我要对小结巴负责,懂不懂?” “哎哟。” 朱提看着电影,不知觉地笑起来。 “朱提,那个……那笔钱你打算怎么处理?”如果能动那笔钱的话,事情就不一样了。 朱提咬了一口牛肉块,抬起眼,看了方展年一眼。他越嚼越觉得咬肌很酸。“那笔钱,忘了吧。” 方展年蹙了蹙眉头,他不明白朱提这什么意思。 “如果那笔钱是段跛子的,接下来还有的玩。”朱提从方展年碗里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嚼着,嚼着嚼着他笑了一声,眼神凌厉。 “你别乱来啊。”方展年推了下朱提的肩膀,“你就这一条命了,你别再乱来,老子耗不起。” “他不惹我,我当然不会乱来啊——说到这个,最近段跛子没消息?按他那个脾性,不可能放过这笔钱和我啊。” 方展年睨了他一眼:“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什么?” “皇城赌场放出了话,凡是段跛子的人,一律不准进皇城赌场拉客,为了这事儿,毛哥乐翻天了,大半个客源全都被毛哥拉走了。” 朱提哼笑了一声,“我说奇怪呢,出了赌场,居然没人堵我。” “朱提啊,这段时间你悠着点,好好在皇城做你的赌区经理。” 朱提没说话,喝了几口辣味的牛肉面汤。他整理了下屋内的垃圾,放进蛇皮袋里,拿着扔到门口放着。他脱掉衣服,直接扔进了桶里。 方展年跑出来,“唉哟”了一声,拿起桶里的白衬衫放在干净的盆里。 “提哥啊!白衬衫!那是白衬衫!你能不能尊重点儿啊,放干净的盆里洗行不行啊?” 朱提耸起肩膀,拿起水管,开水龙头,冲澡。 “冷水澡爽不爽?” 朱提扫了他一眼,“看人洗澡,你变不变态?” 方展年拿着盆,倒了点洗衣粉放水泡着。 朱提冲完澡,脱了内裤,换上干净的四角裤和T恤衫。他盘着腿坐在床上,摸着那一枚属于皇城赌场的筹码。 他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梦到老妈了,没有看见那些血腥残酷的梦了。现在的他,快乐的差点忘了老妈。 他躺在床上,听着方展年东搞西搞的动静,接着,是方展年的呼噜声。 他闭上眼睛,看见的是赌场,吓了一跳,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又是空荡荡的铁皮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