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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作品:《 空山新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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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的手稿第六十五部分  这天中午我看到山姥切国広从煅刀房的方向走过来,他见了我,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开,也不说话。我疑心他是不是将谁当成白地鼠打了,毕竟这几天是他发疯的日子,连鹤丸都刻意地躲着他不出来。但定睛一看发现他的左边衣袖破了,有道伤口往下淌血,不仅仅是污染了衣袖,那只玉雕一样形状优雅的手已经被血染成了鲜红,血从指尖慢慢滴到青草交错的路面。我急忙叫他,他听到人声,慌忙展开六片宽大的翅膀飞走了。  “我去煅刀房那边看看。”我对鲇尾兄弟说,“说不定是什么事。”  “行。”  鲇尾说。  骨喰倒是默不作声,不过我觉得他是会和我一起的。我和骨喰就依旧踩着那条被草与藤遮盖的小路,来到了煅刀房里。  现在煅刀房的刀匠什么都没做,按照时之政府的规定:为了方便审神者扩充战力,锻刀炉里面要随时有火。但是现在它里面没有火,尽管里面的炭还是红彤彤的,实际上火并没有燃起来。  本丸里一共有四个锻刀炉,但是事实上只有三个锻刀炉能够运行,第四个锻刀炉不知道被谁封固了起来,一些深棕布满烦人毛刺的扁木条草草地钉在封挡炉口的铁板上。说实话它起到的封挡作用有限,如果女巫存心从炉口钻出来的话,她会轻而易举地踹掉木条和铁板,骑着扫帚飞出来。  不过,还有一些青色的火柱也徘徊在锻刀炉附近,他们不会像是正常火焰一样照出人影,也不温暖,洋溢并且充斥着鞭炮燃烧后的□□味,以及金属味道。尽管它们在燃烧,可是它们并没有将煅刀房烧掉。  在青色的火柱之间有一个不像火柱的人形,水色的袈裟严密地裹在纤瘦的肢体上,同样是淡水色的头发长长地披垂在身后。是江雪左文字。他步伐虚浮,仿佛和那些火柱变成了同样的东西。他全无血色的嘴唇不停翕动,我当初以为他是在念经,但是走近之后我才听清楚,他是在唱歌,唱一首名叫《The Haning Tree》的老歌。这歌是二十一世纪的东西了。我走过去,他依然轻柔,温和地唱着,那双低垂的眼睛空洞毫无生气:  “是否你,是否你,你会来到这棵树旁,这棵树上吊死了一个人,他们说他杀了三个人。这是奇怪的事情,简直不能再奇怪的是,你我相约午夜在树下相见……”  “是否你,是否你,你会来到这棵树旁,那鬼魂呼唤他的恋人一起逃跑。这是奇怪的事情啊,简直不能再奇怪的是,你我相约午夜在树下相见。”  “是否你,是否你,你会来到这棵树旁,我在树上让你解脱,这样我们都可以解脱。这是奇怪的事情啊,简直不能再奇怪的是,你我相约午夜在树下相见。”  “是否你,是否你,你会来到这棵树旁,颈上套着绳索,吊在我身旁。这是奇怪的事情啊,简直不能再奇怪的是,你我相约午夜在树下相见……”  骨喰打了一个寒颤,将我往他的方向一拉:  “义辉公,回去。”他沉声说。  出来的时候天色比我走进煅刀房时更加昏暗了,一场冬雨又要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不过现在正是上午。一阵风刮过,纸做的墙壁哗哗作响。没人打理本丸主屋附近的那些房子,那些房子原本应该是有人住的,一般来说,审神者的近身护卫和侍寝的人都会住在那里面。回来的路上鲇尾焦急而忧虑地将江雪左文字之前的房间指给我看。我确信,左文字家的兄弟们在从前的确是住过那间房子,只要审神者一有需要,他们就要立即赶去。  “霜大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派遣江雪出战。”鲇尾偷偷地告诉我说,“完不成既定目标之后,她会在审神者办公的桌子附近锁着他。用铁链。之后等她办公累了,一脚踢在他脸上。她说要纠正他那清高孤傲的样子。”  “这样他就疯了?”我问。  “可能是。”鲇尾点头道。  “没有。”骨喰说,“是因为另外一件事。”  “另外一件事?”  我不由得一阵惊悚,思绪翻腾,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这个本丸的秘辛越挖掘越多,我也就对他们更加了解。可是了解之后能够做什么呢?我们默默地走着,只想将这件事情忘掉,但是走了几步之后,鲇尾问道:  “怎么啦?心跳得这么快?”  “我在想江雪的事情,”我对他说:“我隐约有些担心,如果他一直这样下去会如何呢?”  “他这样已经有五年多了。”鲇尾说道,“想必您应该了解……井上霜只是这个本丸里第一个审神者,之后又陆续来了几任。”  说完他提高了声音,说:“其中有一任是中国人。我们这些活过几百年的付丧神原本以为中国人都是比较友善的,尤其是活了一千年的,他们觉得来个中国人会比较友善,但是没想到他对我们根本不友善。”  “为什么?”  “他把我们当成昭和前期侵略他们国家的日本人看待。”鲇尾说,“无日无夜地逼迫我们出战,远征,锻出来的刀剑肆意破坏和损毁。他有充足的理由……”  “充足的理由……”我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人们总是有一个观念: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即便是同样的族类,性格外貌不同,也会在种群内部受到排斥。好不容易有了折磨人的机会,人怎么能放过呢?”  “并非如此,他有充足的理由来迫使我们按照他的方式行事,因为他说我们必须为日本人赎罪。”鲇尾说,“作为被人使用的武器,我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人类的罪恶,本来就是和武器相连的。我们无法摆脱身为武器与生俱来的原罪。人类战败,付丧神的本体往往是第一个被销毁和沉海的。神的身上往往寄托了人们太多的期望,野心与仇恨,人们向外界扩张和侵略的时候向神参拜,而失败之后又将责任归咎于神,无论那个神自己做了什么,无论那个神的立场是什么,无论那个神是否懂得和平的意义,他们拉来一个神就向神祈求胜利,当神不给他们想要的东西之后,他们又肆意地处理和神相关的一切东西借此脱罪。生命就是如此,自卑的生命,总要有一个寄托信念的东西,这个存在就被称为神,你们不是也在久旱不雨的时候祈求龙神的保佑?又在祈求不灵验的时候烧毁祭坛吗?被人类称为神的异类,除了随波逐流之外,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可以得到解脱?何况,付丧神根本没有选择主人的权力,时之政府派来谁,谁就是主人。”  他叹了口气,又向我讲起那个中国主人过来的日子,讲起最初的失望,以及不幸命运的重演。那位主人姓什么叫什么大家都不知道,他是以一种中国农民蛮横无礼的姿态闯进了这个伤痕累累的本丸,之后就在这里搅得天翻地覆。他教他们说汉语,以中国农民的作风行事。他们没有能力反抗。那个审神者身后有一个强力而年轻的付丧神,是一把中国刀,它在这个本丸几乎是无敌的。  “是无敌的吗?”我问。  “不知道。”鲇尾摇摇头,说,“那时候我的身体状况差极了,我的刀有一道裂纹,无论如何也愈合不了。不仅仅是我,大家都这样。那中国刀三五不时就来找我们手合,还声称挑战我们之中的最强者,大包平就是被他打疯的,他用刀背打大包平的头。三日月见了他就哭,说打不过他,那时候三日月也算是精神失常了,出战的时候经常不顾对方的刀枪地就坐在地上,蜷成一团地哭,审神者骂他,用马鞭打他,都没用,那个中国人的第一次大发雷霆,就把他的精神击垮了。所以审神者对我们很轻视。”  “可他还是卸任了,是么?”  “哪里是卸任?”骨喰说:“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