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灯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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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灯记 第三夜 莺丸完全不记得昨天晚上的事情了。 他想睡觉,因为他又一次败给了疾病,这并不可耻。昨天他凝视着自己的闹钟,想要知道自己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失去记忆,但他已经不记得昨天的印象到底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了。他熬了一夜没有睡。 “我有今天的记忆的时候是午夜十二点一分。”他咕哝道,“这么说,我可能是在午夜十二点一分之前的时间失去记忆的。可是知道了这个失去记忆的确切时间,我能做什么?” 什么都不能做。 他思索了片刻还是认命了,看向旁边的备忘录。之后又睁着疲倦的眼睛看看房间。大包平不在! 他立刻从席子上站了起来,竭力寻找着大包平的位置,虽然他失去记忆了,但堕化后觉醒的侦察力依然灵敏。他感觉到大包平在兔子笼那里,就放心了。莺丸记得自己养了一窝兔子,记得兔子被井上霜指挥加州清光摔死了一只,然后打了他一个耳光,严肃地对他说: “我们是军人,部队纪律高于一切!本丸是驻兵地,不是养宠物的地方!” 幸亏他将其他的兔子藏了起来,井上霜认为他只养了一只兔子,就作罢了。 想到这里他就想晚上走到新选组那院的鸡笼去,两只手伸进鸡笼,慢慢地温柔地捋着鸡翅膀,一点一点地向下压,将鸡压在地上,攥住鸡头用力一拧,将鸡头塞在鸡翅膀下面——这时候如果力气大会直接将鸡扭断脖子,但是扭断脖子的话,鸡肉会有腥味。之后就可以将整只鸡从笼子里拿出来,塞进布袋里裹紧。带回去就可以杀鸡拔毛炖汤了。这个还是三日月教给他的。他记得这个,他记得怎么偷人家的鸡。 应该是很多年前就学会的。 他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外走,现在还没有下雨,阴沉沉地刮着风。大包平正蹲在兔子笼旁边切草,在他过来的时候抬起头,对他眨眨眼,说: “兔子丢了。” “丢了?”莺丸下意识地重复着,“不是丢了,是被霜大人摔死了一只。” “是丢了,少一只。”大包平说。 “今天丢的?” “西门丢了。”大包平说。 “你怎么不说金莲丢了呢?” 莺丸说着,蹲下来数了数:十二只。 大包平气鼓鼓地撅起嘴:“西门就是丢了,现在笼子里只有皮特,安德烈,詹姆斯,约翰……” “你今天给他们起的名字?真是崇洋媚外的名字。”莺丸说。 “你自己给他们起的!”大包平气愤地将生锈的小菜刀丢到作为砧板的一片老树根上。 莺丸摇摇头,他不记得自己给这些兔子起的名字。 他养了十四只兔子,一只棕的,一只白的,其余的全是黑白花的。井上霜让清光摔死的是那只棕的,是的,那只棕的不在了。 “到底丢了哪一只呢?”莺丸自语道。 他知道自己的记忆会流失,因此他推断丢失的兔子有被吃掉的可能。可是一个一个地问过去也未免过于麻烦。他想到了三日月——这家伙年轻的时候几乎是什么事都做,白天世事不知,晚上偷鸡摸狗。 “被三日月吃了?”莺丸疑惑地说。 “不是被吃的。”大包平说,“是跑走的。” “那我就去找了。” 莺丸说着,摇摇晃晃地向外走,“可是它若是被人吃了也没办法。“ “你刚才说不去找的。“大包平在他背后喊道。 “可是你说丢了一只。“莺丸遥遥地回答道,”你说,我就信。我知道你不对我说假话。“ 莺丸出去之后大包平将青菜和晾干的青草切碎,他很小心地挑拣着混进青草里的牵牛花和被雨水打湿的草,这些东西,兔子吃了是要生病的。他还记得怎样挑,挑完他将切细的青草青菜扔给兔子们,摸着其中一只白兔子柔滑的兔毛,表情柔和下来。 “玛丽。“他说,“玛丽。” 叫玛丽的白兔并没有领他的情,身子一跳就从他手下纵开,去吃那些切细的草和菜。过了一会儿大包平又开始焦虑了。他在莺丸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怪异的表情,那表情有些像睡眠不足时候恍惚的样子。 莺丸出去的话会不会遇上审神者? 审神者会不会杀了他呢? “我要出去,出去了,出去。”他说着,起身向外面走,他们这个院落不大,一道小小的门,竹子做的门遍布青苔,竹墙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潮湿霉甜。他神思迷离回忆了片刻,想起自己是一把刀,一把刀不应该在雨天出来,会生锈的,其实生锈也无关紧要,至多是不能救人而已,对于付丧神又有什么利益攸关的问题呢? 冰冷的雨点打下来的时候他不知道擦拭,被路上生长的树枝打得眼睛隐隐作痛,他也不知道揉一揉。他只知道莺丸出去了,他要把他找回来,甚至是救回来,他对于自己的力量一如既往地自信。 他走到小楼前面的一排树那里,拨开从树上累累垂下的那些复杂繁琐的藤萝,那是紫藤,已经不会开花了,它们长得太旺盛,太疯狂了,仅仅剩下一片片浓绿的叶子和粗壮的藤丝,它们四面生长,想方设法地掠夺养分,却失去了开花的能力。但这时候他却听见两个人小声说话,其中一个是三日月,他那哭腔明显透着花街艺妓一般的媚意: “我知道,我不像他们那样好,我天生身贵命贱,没那么大福分。什么神格,什么故事,什么武功,什么力量,什么忠心救主……我都没有。我不过就是个漂亮的废物,一碰就断,哪里比得上人家?我根本配不上您,您还不如让我死了呢……” “别这样说。”这是大包平丝毫不认得的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是谁对你这么说的?” “不是别人对我这么说的,是我这么想的。”三日月说着又小声呜咽。 “切,又给人溜沟子拍马了,和以前的他根本不一样了。”大包平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抓住审神者尽力奉承,却没想到他的兄弟们病的病,倒的倒。” “别这样说。”那个女孩说,“您这样说我可害怕了。我在这里人地两生,只有您认识我。这里太冷了,我们回去睡,怎样?” “现在上午你却说回去睡?”大包平心里说着,踮起脚尖,抓住树干向枝叶外面看,他看到三日月坐在走廊上,用袖子掩住嘴,眼泪像是断线珠子一样滚落在地板上。毫无疑问三日月不很正常。 “我真是个废物。”他又重复了一遍,“没有活气,又没用。” 大包平将目光放在旁边的女孩身上,蓦然他觉得这个拥有审神者身份的女孩有些面熟,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却想不起来了,回忆了几秒钟他躲到树后,像一只找不到香蕉的猩猩一样,懊恼地用拳头敲敲自己脑袋。 “不想了,不想了。”他又敲敲自己的脑袋,说,“我之前要做什么?我要找阿莺。现在不能过去,绝对不能,我要藏,藏好,万一她因为我没有及时来觐见跪拜而杀了我,那阿莺怎么办?阿莺?阿莺?阿莺在哪儿?阿莺?” 呆滞了几秒钟,他沿着原路回去了。 “阿莺,阿莺应该在那个小院里吧?” 他返回小院的时候衣服已经湿透了,之前他在本丸里乱转,但是每次似乎都会同莺丸所走的路线错开。他进屋门后莺丸也跌跌撞撞进门了。 莺丸进门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摔了一跤。大包平转身去搀扶他,扶不起来。他感觉莺丸的眼泪流在了他的手背上。 “怎么啦?”大包平问,“兔子找回了吗?” “我好没用……“莺丸抽泣着说,”没有找到。“ “可能是被别人煮了,你别急。”大包平安慰他说,“会有回话的。” “我把脚扭了。”莺丸继续说。 他们听见从里间传来棋盘落地的声音,不一会儿膝丸和髭切互相搀扶着从屋里走了出来。大包平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他们两个。膝丸却同样哭着将两个人抱住: “去手入室会被审神者发现的,一发现就可能被杀,我们不能去,不能去啊……!” 四个人哭得抱成一团却无计可施,当提起‘审神者’的时候,他们就什么都不敢做,失去了一切勇气。现在,他们觉得除了苟延残喘之外,没有任何意义。外面的雨却更大了,本来就歪斜的树枝在风中摇晃成恐怖的角度,一道道雨点像是鞭子从空中抽打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