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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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糟糕。”春景幽幽叹了口气。 他为自己的鲁莽而懊恼不已。第一次见面,不应该这样没有分寸的横冲直闯,而是应该像毛毛细雨打在叶上那样温柔。 实在是赵令月那张看上去年轻、不谙世事的脸让他放松了警惕。 伤重之下还要思虑这些,一时让春景有些昏昏沉沉。 不一会儿,一个打扮得体的婢女走了进来。 “殿下吩咐奴婢进来服侍公子进药。” 春景一愣。 还记得让人给他端药,是不是意味着她其实并没有很生气? 春景没想到自己刚刚可以称之为“平生少有之失误”的表现,竟然没有让事情跌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他微微弯了下嘴角,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这两日他经历的太多,所有的算计都是一环套一环,只要错了一步,满盘计划都要落空,他丝毫不敢松懈。 万幸,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当天下午,吕总管就带回了消息。 “昨日左相家的公子安金錾庆生,安公子想请春公子去她府上唱一出戏,被春公子拒绝,安公子就带着家奴砸了云韶府,还把春公子打成了重伤,正好容亲王碰到此事,就把人扔在了咱们车前。” 这倒是和春景所述相差无几。 赵令月冷笑一声:“安金錾,他胆子倒肥,不过一个无职无功的官家家眷,就敢去云韶府撒野,他不知云韶府的伶人只出席重要场合表演?就连他爹过寿想请伶人过府都得去礼部递折子,怎么到了她这儿,云韶府就成了他家的后院?” “这安公子早就看上了春公子,本来还是有些顾忌没有动手,昨天喝了些酒,又有周边人撺掇,一时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今儿一大早,左相就带着儿子进宫请罪去了。” 请罪?请罪又能怎样。帝母最近很是倚重这位安相,估计也不会太过重罚,更何况,这事儿明珠皇姐和她均有插手,帝母更是不会过问太多。 “明珠皇姐那边又是怎么回事?” “容亲王昨日与荣华长帝姬约在云韶府听戏,荣华长帝姬是春公子的戏迷,经常约人去云韶府听春公子唱戏。” 这话让赵令月疑窦丛生。 “荣华长帝姬没插手?” “还没等长帝姬到,容亲王就已经把事情处理了。” 如此顺畅的一个过程,赵令月硬是没从这其中听出一点不妥之处。如果是这样,那这事儿还真的是凑巧。 “这位春公子又是什么来头?” “这个属下还没调查清楚,只知道他是一年前晋王世子赵舜臣举荐进入的云韶府,至于身世,还未探明,属下已经派人去了世子的封地进行调查。” 赵令月点点头,让吕总管先下去了。 晋王世子举荐,这事儿可是有点意思,这京城之中就没有随随便便举荐的人。 晋王是当今女帝的亲兄长,当年太上皇让位,女帝登基之时,晋王发动谋反,最后失败被俘。是太上皇求情,女帝才下令保留其封号,令其终身守护王陵。晋王世子赵天元因其未参加谋逆,并且勤王有功,而世袭其父之封地,改名赵舜臣。由于晋王封号未除,所以赵舜臣这些年一直都是晋王世子。 晋王封地在东北,地处偏远,这些年来,赵舜臣一直都规规矩矩,只是不知道这规矩是在韬光养晦还是安分守己。 如果春景是赵舜臣安排进京城的,那又为何会进入她的府上? 如今太子被废,储君之位空悬,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最想要这个位置的是三帝姬赵明珠和五皇子赵则年。她只不过是在背后协助三皇姐,一年前更是被圈禁,怎么看都是一枚废棋,把筹码押在她这里似乎有些多此一举。 然而事情到了这步,她躲是躲不开的,只能静观其变。 赵令月琢磨着她那位一手推动此事的皇姐也该过来解释了。 果不其然,刚过了晌午,容亲王赵明珠登门拜访。 这位容亲王今年二十五岁,一身干净利落的男装,头发也梳的整整齐齐,打远一看,有些雌雄难辨。 “昨儿我给皇妹送的礼如何?” 赵令月轻笑:“云韶府的春公子,皇姐可真是大手笔。我听说光是听他唱戏都是一票难求,皇姐竟然把这样的人才给小妹弄到了府上,倒是抬举小妹了。” 赵明珠挑眉,不语自带三分笑。 “送给皇妹的人,怎么也得配得起皇妹的身份。再说这也不是我的功劳,我一没花银子,二没巧取豪夺,相反,我还帮忙救了人,怎么看都是做了回好人。” 赵令月也不发表评论,只是含糊说道:“皇姐倒是会捡漏。” “要不是看皇妹马车路过,我可不敢捡这个漏,你也知道我家驸马身子不好,我真要是带回去一个男人,还不得把他气死。正好皇妹身边也没个人伺候,这春公子长得好又会唱戏,留在身边解解闷也是好的。” 赵明珠这话不仅是在交代昨日之事,而且是也是表明态度:她不会接手春景。这让原本想等春景伤好之后就送去容亲王府的赵令月一时开不了这个口。 “皇姐想的倒是周全。” 赵明珠苦笑道:“我这也是不得不周全。皇妹也知道我家驸马身子不好,我们成亲五年也没有所出,这日后若想争得大位,光是这一项就能置我于死地。若是皇妹能早日生下一个孩子,我也能有个依靠。” 原来皇姐一直极力给她送面首还有这么个打算。 赵令月不动声色,婉言拒绝道:“皇姐也知道我,实在是没办法让男人近身。至于驸马的身子,最近不是已经好了很多,慢慢调养,总会好的,皇姐和驸马都还年轻,不着急。” 赵明珠叹了口气,也没多言。她知道赵令月的性子,是逼不得的。 二人又谈论了一番左相带子进宫请罪之事,赵明珠便起身告辞,她临走之际送给赵令月一瓶玉肌膏,据说此药涂在伤口上可以去痕生肌。 “春景身体好些了吗?”赵令月问。 侍女赶紧上前禀报:“吕总管刚刚派人来说,公子从早上一直睡到现在,情况已有好转,这会儿大概正用饭呢。” 赵令月听到春景身体已有好转,也就放了心,便没有急于去看他。 一夜无话。 没想到第二日一大早,赵令月刚起床,吕总管就匆匆忙忙的过来说春景病情加重,已经发了一夜的高烧,此时都有些烧糊涂了。 “昨日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加重?” “昨儿确实是好好的,也不知道怎么的,半夜就发起了高烧,奴才连夜派人去请王太医,没想到昨夜正赶上宫里郑侧君发病,医术好的太医都进了宫,奴才没办法就请了回春堂的刘大夫过来,刘大夫也不了解公子病情,只开了些退烧的药。今儿一大早王太医出了宫过来一看,说是退烧药开错了,昨日公子高烧是在发散,如今热气未散,郁结体内,病情加重了。” “蠢材。” 吕总管喏喏附和:“刘大夫医术确实比王太医差一些。” “我说的是你,他病情加重你叫人通知我就是,干什么自作主张去请刘大夫。外面的大夫能比得上宫里的太医?” 帝姬这话的意思是要去敲宫门、请太医? 吕总管吓得不敢说话。他昨夜之所以没有惊动赵令月,一方面是没有料到事情的后果会如此严重,另外一方面,也没想到帝姬竟然如此看重这位春公子。 赵令月步履匆匆的来到了寒月苑。 春景还在昏睡着,王太医正在床头请脉。 见赵令月进来,王太医忙起身行礼。 赵令月摆摆手,小声问道:“他怎么样?” “公子的病情已经稳定,下官开了些滋补调养的方子,若是以后静心调养应该是对身子根基没有影响。只是终究是伤了身子,以后调养须得愈加小心。” 赵令月点点头。 “王大人昨夜在宫里忙了一宿,今天一大早还要跑过来,着实辛苦。我让人备了马车,这就送王大人回去休息。” “帝姬哪里的话,能为帝姬效劳是下官的福分。” 赵令月递给吕总管一个眼神,吕总管忙捧上一盘金元宝。王太医一番道谢,才跟随吕总管出了门。 这一番动作虽然动静不大,却吵醒了床上的人。 “殿下何时来的?”春景强撑着坐了起来。 “刚刚到,你别动,好好躺着吧。” 赵令月是个拙于开口说出关心的人,她从深宫里长大,身边伺候的都是姆嬷、宫女、先生,这些人虽然带给了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却没带给她亲人般的关切,她没有得到过,也不懂的如何去施予。 以至于现在她明明想关心一下春景,然而似乎也表现不出太多的热情。 人说病来如山倒,这一夜的折腾就仿佛是抽走了春景的精气神,不仅眼底多了一抹阴影,连脸色也比昨日更苍白,他强撑着疲倦虚弱的身子,微微抬头,几缕凌乱的发丝不受控制的顺着苍白的脖颈滑落在肩上。 “殿下只一日不曾过来看我,我就成了这般模样。”春景轻笑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更显得人憔悴。 “殿下不坐下吗?我这样抬头看殿下很不方便。” 赵令月忙找了个椅子坐下,这次学乖了,把椅子搬离春景一丈之外,完全不在他能够得着的范围内。 春景看她这番小动作,轻笑出声:“我现在就是想伸手够殿下也没有力气。” “那么严重吗?” 春景轻轻叹了口气,“嗯”了一声:“烧了一夜,这会儿后背还都是汗,殿下离的远些也好,这副模样,确实也难入殿下的眼。” 赵令月打量着春景的嘴唇都干的起了皮,知道他所言非虚。 “要喝水吗?” 春景不答反问:“殿下给我倒吗?” 赵令月点点头。 “那就要。” 他指使她还上瘾了? 桌子上有温热的茶水,赵令月先探了探温度,确定是可以入口的温度,才端给春景。 春景含笑道:“殿下比昨日似乎长了些经验。” “我总不能被一个茶杯烫两次。” “昨日不是这个茶杯。”春景纠正道。 赵令月也不管他,倒了大半杯水,双手端着慢慢走到床头送到春景跟前,春景却没有伸手去接。 “没力气,手抬不起来。”他软软的说道。 原本这话更像是一个浪子调戏良家女子的戏言,然而配上春景这副苍白虚弱的模样,却让人不得不信服。 赵令月犹豫了一下,把茶杯递到了春景的嘴边,显然她是没伺候过人,动作十分笨拙。 春景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再多闹这位小帝姬恐怕会恼,他就着赵令月的手,低头饮了一口杯中水,干裂的嘴唇终于得到了缓解。 “谢殿下。”春景眉目含笑,愉悦似乎多于感谢。 “云韶府的人都像你这般会指使人吗?” 她是真好奇,好像这位春公子从第一次见面就自然而然的指使她,完全就没有负担的那种指使。 春景认真的思考一番,说道:“长得好看的才敢指使别人,长得丑的可能会被打。” “……”他还真是不谦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