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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以后，早晨十点钟的光景，一辆装饰得极其华丽的柩车驶到萱草园门口，里面的那口棺材就搬进那辆柩车里。　　郑祺早就为她选好了一处极佳的墓地，可怜的乐彤早已等在那儿，自昨宿郑祺同她讲述她的生母一生的艰难，她便对芬姨深感痛恨，今日带着宗教的虔诚，跟在丧队之后，极尽压制内心的悲恸。因为她从不认为自己是弱者，更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尤其是同样出身甄家的小姐所应具有的尊贵礼仪。　　“乐彤小姐很悲伤吧，是不是？”郑祺问田妈说。　　“悲伤极了，”她答道，“今天早晨她的脸色非常的苍白，我简直认不出她了。”　　这几句表面上很简单的话刺痛了桦叶的心，他挽起乐彤的胳膊向坟墓走去，送丧的人已经把那具棺材抬进墓室里面去了。　　“这个‘住处’很富丽堂皇，”郑祺望着那座大坟说，“这是一座冬夏兼宜的宫殿，将来，到适当的时候，你的父亲也是要进去的，我亲爱的乐彤小姐，因为你的父母是一对苦命人，他们理应在死后得到比其他人高的待遇，而我，只是个下等人，喜欢有一间小小的乡下房子，在那些树底下盖一间茅庐，我不愿意在我自己的身体上面压上这么许多大石头，临死的时候，我要到夫人的坟前磕几个响头......不过别去考虑这些，乐彤小姐，横竖你是不会承认自己的生父的，因为从他那里你是继承不到任何财产和荣誉的。”　　“郑祺，”乐彤说：“你这个人真叫人受不了，贫穷使你对一切都采取嘲笑的态度，而甘于贫穷的人都有什么都不相信的习惯，当你有幸和体面的人站在一起，并且有幸能暂时离开贫穷的时候，设法去找回你那颗友爱的心吧，你在怡容面前也这么没有眼色来着？大概连同你的自信一起丢到爪哇国去了？”　　“哦！我的上帝！”郑祺说：“生命是什么？是在通向死神的候见室里短暂的停留，乐彤小姐害怕死亡么？”　　“我讨厌你说出的每一句话！”乐彤说，说着就拉着桦叶走开了，让田妈留下来听他讲完看破红尘的长篇大论。　　宗教的仪式都已在墓前举行，预期并没安排什么演讲，所以送葬的人群马上就要散了，但郑祺快步走向墓前，向大家招手致意，笑说：“我谨代表晴朵小姐向大家讲几句话。”　　当看到桦叶准备走，便又提高嗓音叫住他，“桦叶，请留步，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你这个当事人一走，接下来我可说什么也不是了。”　　“郑祺。”桦叶答道：“乐彤小姐现在正非常悲痛，也许她还没有考虑到这件事，真的，我担心——”　　“乐彤小姐最愉快的事情，”郑祺插进来说：“莫过于完成她生母的遗愿，那方面不会有什么阻碍，我向你保证。”　　“你预备讲些什么离奇的故事，够了！乐彤小姐可不需要听你那些无理的要求！”田妈挽住乐彤的胳膊，神色紧张极了。　　郑祺冷笑说：“你怎么啦？你为什么竟会那么激动呢？”　　“因为我今天的情绪本来就不好，你不用这样看着我。”田妈低下头说。　　“不，田妈，”郑祺回答：“你这么说无法使我相信，因为你刚到这里的时候情绪很好，当然喽，芬姨太在中间的那段插曲确实令人有点不太愉快，但我知道你一向是不大理会她的坏脾气的，一定有人冒犯了你，告诉我吧，你知道得很清楚，我是不会让任何人来冒犯甄家的人，哪怕只是一草一木，也绝不允许别人来践踏！”　　“你搞错了，郑祺，我向你保证，”田妈回答：“我说的都是实话，芬姨太的确脾气很坏，但我根本没把她当回事，况且凝碧就如我的亲生女儿一样，在今日我也不想看见再发生什么不幸的事。”　　田妈显然是在经受着一种女人们常常自己都解释不清的神经刺激，不然，就如郑祺所猜测到的，在她那种激动的情绪背后一定有某种不愿意向任何人透露的秘密，而今日，他便要揭开这让人不耻的一页。　　“桦叶，为什么不对你心爱的姑娘说点什么？”　　郑祺笑得那么自然，丝毫看不到有什么阴谋。　　田妈怔住了。　　而乐彤转过头来，带着一种她根本不掩饰的惊愕的神情望着桦叶。　　“坦白告诉我吧，你心里也正为他烦恼着，对不对，乐彤小姐？”郑祺故作一副严肃不高兴的样子，并不看她，却转向桦叶，“就像那晚你对我说的一样，现在大胆的全说出来吧，你爱她，是吗？噢，你对天发过誓，我怎么能怀疑你对爱情的忠诚？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感动的快要落泪了，我想乐彤小姐早就在心里接受了你。”　　“我不懂你的意思，”乐彤说道，并极力想掩饰她因激动而变了的音调和涨红了的脸。　　”恰恰相反，你懂得非常清楚。“郑祺说：“假如你非要说不懂的话，那么刚才明明还拉着桦叶的手，现在怎么又松开了，你不用在我跟前演戏，你们做了恋人间所有该发生的事，如今又装作不知道吗？”　　桦叶又看了看乐彤，叹道：“郑叔，不要再说了吧，一切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原来是这样。”郑祺从鼻子里冷笑了一声，说道：“乐彤小姐要做圣洁的人，可是怎么办？你自己败坏了伦理在先——”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郑祺！”从人群中冲出一人厉声喊道，“不要用这种方式报复吴良佑，上一辈人的事更不要连累到下一辈子女身上，你可知道，往常你只是粗鲁，而今天你简直是残忍！”　　“小姐难道糊涂了吗？是他们的父亲残忍，这才报应到他们这对龙凤胎身上，我庆幸的是老天有眼，让他们俩偷食禁果，这种乱伦的爱恋岂不是对吴良佑最好的惩罚？小姐该不会心软到去同情杀父仇人的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