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维骃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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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维骃捧着茶杯,只觉茶水清香扑鼻,却苦涩难咽。但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还要夸赞一句:“阿姊这里的茶真好。” 顾维驹见他还算沉得住气,心里也是满意的,但还是笑着说道:“哪里只是茶叶好,琥珀这泡茶的手艺,也是难得的。” “真是烦劳琥珀姐姐了。”少年彬彬有礼。 琥珀忙道不敢。 “三弟适才说,娘欲为维骐寻一门好亲事,如今可是有人选了?”顾维驹又问。可别再寻一个寄生虫来,她已是觉得担子够重了。 “尚未有人家,”顾维骃道,“先前家中一贫如洗,娘几次去找了媒婆,都没能说上合适的人家。倒有几户农家,看大哥身子强健,能做活儿,愿意招赘婿的。媒婆上门来说,倒教娘骂了出去。如今媒婆说,便是咱们真发达了,也再不肯帮着说合的。”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自己娘亲的性格也是十分无奈,虽做不成亲,又何必无端结仇。 顾维驹只当八卦听听,她也并不关心那个讨人厌的“弟弟”究竟能不能娶上媳妇儿。便随意道:“缘分二字,难以强求。想必维骐姻缘未到。” 顾维骃也道:“我也同大哥说,大丈夫何患无妻。先立业,后成家,才是道理。” “咱们维骃是个有志气的,” 顾维驹不由赞道,忽又想到古人成婚早,“若是家里要为你寻亲事,你必得先来告诉我,待你姐夫与我看过,方可落定。万不能草率。”她才信不过顾母,自己唯有这么个像样的弟弟,可不能在婚姻大事上随便。 顾维骃又红了脸:“阿姊说的什么话,我年纪尚小。再说了,我现在只盼着能考取功名,光耀门楣,并无他想。” 顾维驹看着小道学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想笑,但也知道考功名乃是大事,便忍住笑意,正色道:“上次回家还不及问你,如今在何处就学?那私塾可好,先生可好,同窗们可好?可有那淘气的、欺负人的?你如今学到哪里了,功课可跟得上?” 见姐姐关心自己,顾维骃也很感动,一一如实作答:“如今在坊内私塾就学,危宿坊内仅此一家私塾。先生是个落第秀才,同窗们都是坊内邻里,倒是没有那淘气的,多是为了学几个字,好出去做工的。功课我亦不觉吃力,反觉先生讲得太浅。只怕两年后,也难以考中。” 顾维驹一听就知道这私塾不行,她可是在后世见识过学区房的人,太知道师资力量的重要性了,诚如霍阆风所言,自己都考不上,如何教人。科举大事,断不能如此马虎,于是当机立断:“再不可如此了。我去与你姐夫商量,设法给你在京城寻一处好的私塾。何况近日你姐夫正在给皓哥儿找先生,若找到好的先生了,便是寻不到私塾,我们加倍给先生束脩,让先生一起教你也就是了。” “可是阿姊,这又是私塾、又是先生,还有束脩……你若为我,可会惹得姐夫和太夫人不高兴?”顾维骃没想到他难以启齿的话,就这么让顾维驹抢先说了,同时也想到姐姐的立场。 顾维驹十分欣慰,看来这个弟弟是真正关心她:“无须担心。你姐夫那边好说,太夫人也不会管这样的小事。就是束脩,也不必你操心。你只管好好读书,将来连中三元,光耀门楣。” “姐,”小小少年握拳,热血道,“将来我若能考中,定为你撑腰,再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为了自己的事,阿姊定要去求太夫人、求姐夫的,真是委屈阿姊了……若不是诰命不能给姐姐,他真想为姐姐挣顶凤冠霞帔。 顾维驹看着眼前可爱的少年,真想摸摸他的脑袋,最后还是忍住了,微笑着道:“别担心,这些不过小事,没有你想的那么难。阿姊现在也不受什么委屈,过得很好。不过若是将来你长进了,阿姊也跟着沾光。等你考中了,当了大官,再给你娶一房好妻室,阿姊也就放心了。”顾维驹觉得自己母爱爆棚,整颗心都柔软起来。 结果小少年并不领情:“阿姊真是的,怎么什么事都能扯到娶妻上……” 顾维驹忽然想到前世催她结婚的父母,那时她认为父母食古不化,尽给她压力,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当初妈妈总说的“你结婚了我就放心了”是什么意思。想到前世的亲人,眼眶一热,忙端起茶来猛喝两口,掩饰自己的失态。 又笑着道:“是是是,都是阿姊的不是。今后再不提什么娶妻生子的事了。”她不说还好,这一说,倒连珍珠都忍不住轻笑起来。 最后还是琥珀出来解围:“太太,既是舅老爷来了,也该让哥儿姐儿们见见。再说太夫人那边,尚须去请个安呢。” 顾维驹想着这是正理,便着人将几个孩子都带了过来,一一向他们年轻的三舅父行过礼,顾维骃反倒因为没准备见面礼而涨红了脸。顾维驹作为一个迟钝的现代人,倒也没发觉什么不妥,琥珀想提醒她,却没什么机会。 一直到一行人进了南山院,顾维骃见了霍家的富贵气象,情知霍家绝不是娘亲兄长想的那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强撑面子的人家。这也不由让他疑惑起来,霍家如此豪富,姐夫合该娶个官家女子才是,不是说自家阿姊不如人,可自古以来,门当户对才是婚配的道理。到底这个姐夫是个好色之人,还是千古少见的重诺守信之人,少年的心里泛起了阵阵迷雾。 佯作镇定地跟着姐姐朝太夫人行了礼,落了座,上了茶,看着姐姐笑意吟吟地跟太夫人说着话,顾维骃心中才算好受一些:不论姐夫如何,至少太夫人看起来是好相处的,样子虽端肃些,毕竟也是长辈,但言谈举止之中,却没有半点为难姐姐或者看不起人的感觉。少年的心算是放了一半下来。 “如此说来,三舅老爷如今是在京里进学,以待科考了?”太夫人看顾维骃一表人才,气质温润,也有兴致和他谈上一两句。 “太夫人叫我维骃就好,”顾维骃忙道,“正是如此,如今每日都要去学里。今日恰逢有假,家母便让我来拜见太夫人,也来看看姐姐。” “多劳亲家挂念,” 太夫人点点头,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就又道,“你初次上门,我这里也不曾备下什么,倒有一方歙砚,便聊作见面之礼吧。” 顾维骃忙道:“岂敢当太夫人厚赠。”一面看了看顾维驹。 顾维驹知道太夫人身家,一方砚台也算不得什么,便笑道:“长者赐,不可辞。还不快向太夫人道谢。” 顾维骃这才接过夏霖递来的装砚台的匣子,一看连盒子都是描金嵌螺钿的,忙惴惴不安地道:“多谢太夫人,实是不敢当。” 顾维驹知道太夫人手里都是好东西,也承情道:“红粉佳人,宝剑英雄。太夫人赠你砚台,也是望你金榜题名。你可得勤奋些,千万别辜负了太夫人的一番心意。” 顾维骃连声应诺。 皓哥儿一直盘在太夫人身边,睁着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偏着小脑袋问道:“祖母,你给三舅舅礼物,是因为第一次见到三舅舅吗?” 太夫人听他糯声糯气,问得可爱,也微笑着点点头。 “那么,”皓哥儿好奇地问,“三舅舅也是第一次见我,为什么没给我见面礼呢?” 顾维骃刷一下涨红了脸,顾维驹这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样的错。她是现代人,现代人可没有第一次见面非得给见面礼的习惯,其实就是在大梁,她也不确定,之前沈家太夫人见她,就没给过她什么见面礼啊。沈三夫人见了大姐儿,她见了沈家棠姐儿,也都没交换过礼物。想到这里,她明白她的错更大了:若是那天沈家拿出了见面礼,她却毫无准备,她丢脸就丢大了。 更有甚着,大梁朝确实有送见面礼的礼节,那那天沈太夫人和沈三夫人的表现,就有很多种情况可分了:第一,皓哥儿她们是早就见过的,也就不存在见面礼;第二,她们没料到会见到顾家庶出的女儿,毕竟孙氏从不带她们出门做客;第三,沈太夫人不喜欢自己(这几乎已经是明摆着的事实了),而沈三夫人没料到大姐儿会出现。顾维驹觉得第三种情况比较合理,那么也就是说,她当时对棠姐儿和元哥儿,十分……无理。 顾维驹越想越窘迫,不禁涨红了脸,心中不由有些埋怨,她身边那么多人,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想起来提醒她,帮顾维骃准备点见面礼。还有当初,专门请了杨妈妈来帮忙,在见面礼这件事上,她居然一声不吭。不由地,她又有些恼怒起来。 看顾维驹面色不好,顾维骃心中也暗暗自责:他出生以来,家道早已中落,蓬门荜户,极少与人交往,他也不大懂得这些礼节。姐姐初入豪门,想来也是不懂的。说来说去,自己还是不该上门,这下给姐姐惹了麻烦,定要害得姐姐受委屈了。 太夫人锐利地盯了顾维驹一眼,按理说,顾维骃是该给几个孩子准备见面礼,但这在大梁的社交礼节中却也不是必须的。别说是继母,就算是亲娘、亲舅舅,那也得看兄妹二人在娘家时的关系决定。有些兄妹嫡庶有别,自小不睦,长大了见到对方小辈,一文不给,也是正常。只是看顾家姐弟,分明姐弟情谊甚笃,那必是顾家家贫,实无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来。心里想明白了,太夫人也不着急开口,她倒想看看顾维驹怎么处理。 顾维驹几个呼吸间已经冷静下来,她知道顾维骃没准备见面礼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承认了,一个“失礼于人”是跑不了,于是面上带出了一个微笑:“三舅舅岂会不给皓哥儿见面礼,这全都赖我,你三舅舅一来就把见面礼交给我了,是我给忘了。我这就让琥珀去拿过来。” 皓哥儿一听也很开心:“三舅舅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太太,不如我现在就跟着琥珀回去拿好不好?” 小孩子的好奇心啊,真让人头疼,不过顾维驹还是温柔地笑着:“今日晚饭你父亲不回来,皓哥儿不是昨儿就跟太夫人说好了,今日在南山院吃吗?皓哥儿可不能言而无信,让太夫人伤心呢。” 皓哥儿看看太夫人,看看顾维驹,又看看顾维骃和琥珀,才道:“我才不会言而无信,刚刚不过是一时忘了。琥珀你快去拿,跑快点哦。” 琥珀笑着点点头,应了声是。 顾维驹见安抚了皓哥儿,便道:“琥珀这就快去,不止是皓哥儿,就连三个姐儿的见面礼,也一起拿过来。” 琥珀就明白顾维驹的意思了,忙忙去了西岭院准备。 太夫人见顾维驹处置得当,倒是点了点头,对顾维骃笑道:“既是一家人,下次上门,倒不必如此客气。” 顾维骃隐约有些明白刚才这一场小小风波,不过既然姐姐已经为他收尾,他也就顺势道:“这原是因有之礼,只维骃现在身无长物,还不知这见面礼,皓哥儿可会喜欢。”他不知道姐姐在霍家有多少权势、能动用多少钱财,但姐姐嫁入霍家之前,身无分文他是知道的,因此先做个铺垫,若是琥珀准备礼物不如人意,别人倒也不好指摘了。 太夫人和顾维驹还没说话,大姐儿难得插了口:“太太曾同我们讲过,前朝词人言,鹅毛赠千里,所重以其人。三舅舅就算今日送我们的只是几根鹅毛,我们也是知道三舅舅好意的。” 她小小的脸上一本正经,小孩子学说大人话是最有意思的,这下大家都笑起来,刚刚略有些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就被驱散了。顾维驹感激地看了大姐儿一眼,悄悄对她眨了眨眼睛,看来当初和大姐儿说的一席话,她是听到了心里。大姐儿也对顾维驹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这下子倒真有几分母女的样子了。 太夫人洞悉了眼前的一切,心里有些疑惑,前不久还觉得顾维驹是个钻到钱眼里、克扣庶女用度的继母,这下看来,她为人若真如此,一向早慧的大姐儿岂会冒着被长辈斥责的风险,轻易为她开口解围。难道前几日的事,真的只是她一时疏忽。太夫人对顾维驹又有了一些新的评价。 皓哥儿也道:“多谢三舅舅送我见面礼。若是您下次来,能给我带几个装蛐蛐儿的竹笼子,那就更好了。” 童言稚语更是惹得一片笑声,顾维骃也笑着道:“三舅舅定不会忘了皓哥儿所托。” “多谢三舅舅。”皓哥儿这声三舅舅,喊得特别大声,也特别心甘情愿。 几人说笑着,不一时,琥珀便折返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