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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母上门-2

作品:《 双珠玳瑁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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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这……”顾母好像一时也被顾维驹凶狠的神情、和语气中的悲怆吓到了,支支吾吾地说,“这能怪我吗,我一个妇道人家,你爹又死了,我拖儿带女的,能有什么办法?再说,若不是我把你嫁进了霍家,你哪儿能过上如今这样的好日子?”    那股情绪一消散,顾维驹就重回身体里,她冷笑淡淡,语气轻蔑:“照您这样说,一文嫁妆不给、让夫家倒贴;把女儿嫁进别人家,再也不问她的死活;上门会郎不曾来请,身患重病不曾来看;她能否在夫家立足不问,丈夫是否喜爱她,婆婆是否为难她,都不需要管,只管让她把夫家的钱拿出来就好了。就是这样的家人,这样的亲娘亲弟弟,我还要感激?是感激当初在家时对我千方百计的压榨,还是感激你们拿我的终生幸福换了霍家的聘礼,或者是,最该感激的,你们还没把我逼死?”    顾维驹语气虽然轻描淡写,但个中的讽刺和怨怒,谁都听的一清二楚。    顾母更是涨红了脸:“哪个、哪个不管你的死活了,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便是你亲娘,又怎么管得了?再说你上有霍府太夫人、有你们老爷,下有这些丫鬟下人,有他们管你,我、我、我就是有心也无力!”    顾维驹更是冷笑连连:“所以,要我出钱出力之时,我就是顾家长女,上要赡养寡母,下要照看幼弟。而要你们出力之时,我便是那泼出去的水,你们有心无力。好一个‘有心无力’,只怕此刻,我也只得这四个字对您说了。”    说罢端起冷茶,略沾了沾唇,说了一句“送客”便扬长而去。    顾母被当场撂下,不由破口大骂,却身不由己地被琥珀和琉璃拉着往外去了。    琉璃也是个大胆且口齿灵便的,不然当初也不敢第一个跳出来跟顾维驹顶嘴。今早她虽然没在屋里伺候,却在屋外抱厦里侍弄茶汤,屋内的事也听得一清二楚。因此顾维驹一叫送客,她就赶紧进去了。    她是霍府丫鬟,对顾母自然不会客气,当下便道:“老太太,您可少说两句吧,瞧您把我们太太气的。要是把太太气病了,老爷不得生气呀,这有什么好处?俗话说,皇帝也有三门穷亲戚,咱们霍府也多得是那来打秋风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朋友,可人家哪个不是陪着笑脸,左恳右求的。我自然不是说您跟那些打秋风的一般,可您虽是太太的亲娘,不也指望着太太出钱出力,帮衬娘家不是?您便不客客气气的,也不能气着咱们太太呀!否则谁肯当这冤大头,出钱出力,还得受您的气。”    琥珀也道:“您现在闹起来,不但没有好处,惹急了太太,惹怒了老爷,再惊动了太夫人,往后便不让您进府了,您又待如何?说白了咱们太太也是做人媳妇的,也要伺候老爷和太夫人,她也不是事事都做得主的。您好歹体谅些吧,咱们太太也不容易呢。您这就先请回,等几日太太气头过了,您再来好好说说。说句不中听的,有些您觉着比天还大的事体,也不过就是咱们主子抬抬手罢了。”    顾母余怒尤未消退,仍瞪着眼睛朝两个婢女嚷道:“你们这些下人,一个个狗眼看人低,看什么都透了钱眼子看的!便看不起我,又何必说这些话寒碜我!再不济我还是你们太太亲娘呢,这天底下,再大还有能大过自己老娘的!她这么不孝,瞧我不上应天府衙告她去!”    “瞧您这话说的,”琉璃哂道,“奴婢们几时敢看不起您。您是老太太,咱们不是一早上好茶好饭地招呼着您,一时也不敢怠慢的。什么上府衙的话,您就快别提了,说句不知高下的,咱们老爷可是五城兵马司的,跟应天府衙门的关系……跟您说您也不懂,只想叫您知道,您就算真去告了,吃亏的也绝不是咱们。”    琥珀跟着道:“您别看咱们太太口里犟,实际上昨儿就跟咱们老爷说好了,以后三舅老爷就到府里来进学。您还不知道,咱们老爷给皓哥儿找了极好的先生来开蒙,顺带着也能教导三舅老爷。您看,咱们太太就是这么嘴硬心软的,您今天若是不来闹一场,这本是件天大的好事。”    顾母一愣,她倒是没想到让顾维驹出学费的事,这么轻松就解决了,甚至还给顾维骃换了个好先生。她再如何蛮横无理,那也只是对着女儿,对顾维骃的学问,她是极看重的。因此一时倒有些语塞。    琥珀趁势招手叫了两个力壮些的的年轻媳妇子来,嘱咐她们好好将顾母送出府去,说着连使眼色。那两个也是懂事的,一看便知,是要她们既恭敬些,又要防着顾母闹出事情来,惊动太夫人。这虽不是易事,可两个媳妇却极高兴,新太太年轻貌美又得宠爱,出手大方,她们正竭力朝西岭院钻营,这可不就是天上掉下来的表现机会。    于是二人使出浑身解数,又是哄又是骗又是吓的,口水说成了丸药,才哄着怒气冲冲的顾母出去,一路听了许多顾母的抱怨。才过垂花门,走到影壁前,却见太太身边的玛瑙追了出来,一手拎个包袱,一手提个食盒。二人忙上去问玛瑙怎么来了,姐姐长姐姐短叫个不停,又赶忙帮她拿了手上的东西。    玛瑙却走到顾母跟前,行了个礼,神情自若地说道:“这包袱里是几件太太的衣服,因颜色略深些,还未上过身,却都是好料子,珍珠姐姐叫送给您。这食盒里的点心都是今早厨下才做的,还新鲜着,琥珀姐姐说给您和顾家几位舅老爷尝个鲜。第一层是雪花酥,第二层是羊髓糕,第三层是牛乳饼,这牛乳饼或蒸或煎都可。只这些东西不耐放,今日定要吃完,过一日便要馊的。”    说完又朝两个媳妇子说:“好好将老太太送出去,让车马房送回危宿坊。你们跟着车,帮老太太把这些东西送到家。差事办得好了,回来找珍珠姐姐领赏。”    两个媳妇连连保证,定将差事办得漂亮,再不教太太和几位姐姐们操心。于是不管顾母有多少怨言,说了多少不中听的话,二人只管哄着、拖着、拉着,硬是将她送到了危宿坊家中,才回转来领赏。顾维驹也依言每人赏了个一钱银子的红封。    却说顾母回到家中,忙不迭先打开了那个包袱,见这包袱用的都是一块玉色团寿暗花绫,忍不住摩挲几下,一面暗道霍府奢侈,一面骂顾维驹小气没良心。再看包袱里的是一件石青色梅兰竹纹锦缎长袄,一件沉香色云蝠纹潞绸披风,两条官绿暗葫芦花六幅马面罗裙,一条是缠枝莲纹织银宽襕,一条是四季花卉樗蒲纹妆花宽襕。另有两方绛色绫龟背纹销金汗巾子。这原也不是一般人家穿用得起的了,但顾母想一想到顾维驹那一身织金妆花的衣裳,便又觉气不平起来。    这天晚上在饭桌上,顾母就把白日里去霍府的事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顾维骃简直觉得听不下去,可顾母还继续得意地道:“没想到我看走眼了,你们那个姐夫家里,竟是极有钱的。你们只消等着,过两日我再去找你们大姐,定要教她拿出钱来,咱们娘仨很快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娘,您快别闹了,”顾维骃皱着眉,劝道,“大姐才嫁进去几天,你这样成日里去闹,让她在霍府太夫人、在姐夫跟前怎么做人?”    “做人?我管她怎么做人!自己亲娘、亲兄弟都不管,还做得什么人?”顾母蛮横地道。    “娘,若是姐姐在霍家不好了,或是跟姐夫过不下去了,您又有什么好?”顾维骃见动之以情无用,便晓之以利。    “过不下去更好!如今合离,女子都能带走自己嫁妆,当初霍家可是给了她不少好东西!全都带回来,咱们回长沙乡下,买几十亩地,再给你们兄弟取几房漂亮妻妾,岂不逍遥自在得很。”    顾母一开口,顾维骐就忙忙点头:“就是就是,这京城苦得很,我也待够了。若是大姐姐合离家来,定还要把珍珠带回来,娘,到时候你跟大姐姐说,让她把珍珠给我当个通房丫头。咱家可是把她养了那么大,白白便宜了咱们姐夫,想想就不划算。”    “傻儿子,你瞧她那日里来,打扮的妖妖条条,定是被你姐夫收用过了,”顾母连连摇头,“残花败柳要来干嘛?还叫她当个丫头,伺候咱们,就是天大的恩惠了。你若喜欢,拿了你大姐嫁妆,想买几个干净清白的女孩子不成?”    顾维骐想想也是:“那须得给我娶几房漂亮的,要像珍珠那样,皮子细白的。”    “好好好,我儿想要什么样的都行。”    “娘,大哥,”顾维骃生气道:“你们都胡说什么呢!大姐姐几时又要合离了?咱们又如何就要回长沙乡下了?珍珠清清白白的女孩子,你们怎能在背后胡乱非议!”    “嗨,三弟你真是,”顾维骐觍颜笑道,“不过说几句过过嘴瘾,你着急上火地是干嘛?难不成是你自己看上珍珠了?”    “大哥,慎言,”顾维骃郑重地道,“姑娘家名节青白重逾性命,我辈亦当克己复礼,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更何况如今大姐姐正过得好,咱们不盼着她更好些,反而算计她的嫁妆,岂是正人君子所为?”    “嘿嘿,三弟,就你是正人,是君子,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脑子。还有啥能比黄澄澄的金子更实在?娘,您可别听三弟的,您还是得去大姐家,去管她要钱,去管姐夫要钱。您可是她亲妈,如今她富贵了,您也是老太太了,该享福了。就算她不带着嫁妆合离大归,也该养着咱们,叫咱们不用再去外头吃苦。”    “嗯嗯,我也不想去学木匠活计了,苦得很,师傅又凶,动辄打骂。娘,您去求求大姐姐,让她给咱们点银子,就算不当大地主,去长沙乡下买几亩地,也是好的。我力气大,能种地,到时候我管着田亩,您也能当老太太享福。”顾维骆也赞成。    “娘,万万不可,”顾维骃焦急不堪,“大姐能帮咱们的,已是尽力了,您看看这家中吃用,倶是大姐送来的。就算跟您吵嚷几句,她都还着人给您送了衣裳吃食。大姐和姐夫过得好了,定不会忘了咱们。”    “呸,”顾母骂道,“什么尽力,你是没长眼睛还是没带脑子,你去霍家时难道不曾见他家铺陈摆设,不曾见大囡如今穿戴打扮?那是一等一的富贵人家,给这点子东西就把你打发了?你眼孔这样小!我如今清清楚楚告诉你,咱们娘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你且等着瞧!”    “娘,咱们的富贵日子,得靠咱们自己,哪能全指望着大姐婆家?再说大姐已是给我找了好先生,等我中了举做了官,也能让您过上好日子。”    顾母哂笑两声,指着顾维骃的脑门说道:“我看你真是读书读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