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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御天殿上皇帝龙颜大悦，先是说了一番北夷人是如何如何丢脸的，又言辞浮躁地夸了苏海青父女，这才开始封赏。　　　　“苏将军西北大败北夷，显我大章大国风范！以血肉之躯护我西北百万子民，今赐其镇北大将军之名，封从一品官爵！望苏将军今后仍为大章献其血力！”　　　　“臣叩谢陛下皇恩。”苏烈跪地接旨。　　　　“苏将军之女苏海青乃将门虎女，乃大章栋梁武才，朕求贤若渴，惜才似金，但念及郡主乃女儿之身，朕便破格升你郡主之位，万人奉其为异姓公主，赐号安荣！大章之荣，与你俱荣！”　　　　苏海青瞪眼，没反应过来。　　　　苏烈连忙将女儿按着跪下。　　　　“臣女谢陛下隆恩。”　　　　走出御天殿时，苏海青还愣着，伸手抓着她爹的衣袖问：“爹啊，我是公主了啊？”　　　　苏烈点头，“还好只是封个称号，若是让你去宫里住，那你娘还不恼死我！”　　　　“可是……为何会封公主呢？”苏海青不解。　　　　她即便是赢了北夷人，按理说皇帝也不会封这样大的名头。　　　　好吧，虽然也只是个名头罢了。　　　　苏烈却蹙眉，“封公主有什么好！届时谁家人敢娶你？”　　　　驸马不得入仕，这是大章百年来的规矩。　　　　一来女儿武功颇好，如今名头已经传了出去，那些背后嚼舌根的少不得说他女儿将来有‘悍妇’之相。　　　　这本就不好嫁了，再给个公主之名，低嫁是嫁不出了，高嫁……他可不敢想。　　　　恐怕要不了几年，京城就会传遍布青儿的闲话。　　　　“爹在担心什么呢？若是嫁不出就永远待在将军府让爹养着，这不是爹自己说的吗，如今又嫌弃我了。”苏海青撅了撅嘴。　　　　苏烈叫她逗笑，又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爹还不是担心你。”　　　　“这有什么好担忧呢！”苏海青从容淡定着，“是爹思虑太多了，女儿才八岁呢。”　　　　苏爹好笑地瞥她一眼：“你哪儿像八岁了。”　　　　苏海青瘪嘴，“那我要爹抱着走。这就像八岁了吧。”　　　　“你见哪个八岁的孩子还要爹抱着走的？西北边城的娃娃两三岁就漫山遍野的跑了！”　　　　“是是是，那不要爹抱了。”　　　　苏海青撒开手，自己一溜一溜地走。　　　　苏爹敌不过她，弯腰将女儿直接抱上自己的肩膀。　　　　“你小时候可最爱玩‘骑马马’了。 ”　　　　“爹胡说，我小时候最爱玩的分明是‘抛高高’！””　　　　苏海青略羞耻，她内里毕竟不是真的八岁，可难得有这样的父女温情，也就没拒绝。　　　　“好好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嘿嘿。”　　　　小丫头坐在父亲肩头，虎虎生威。　　　　爷俩回了府，秦氏就急急忙忙将今日的事说与他们听。　　　　苏烈微怒：“嫁给太子？不嫁！我的女儿今日才封了公主就要上赶着做他太子的小妾去了？”　　　　秦氏瞪他一眼：“什么小妾！皇后许的是太子妃之位。”　　　　苏烈闻言更怒，一手指着自己腿边的女儿问：“这丫头像是将来能母仪天下之人吗？皇后是不是借此来嘲弄咱们女儿什么都不会像个小子只会上蹿下跳？”　　　　苏海青脸色沉下来，“爹，我还在这呢！”　　　　苏烈轻咳两声，“别闹，爹说的是实话。”　　　　“……”那真是特别大的实话。　　　　就连秦氏也说：“你爹说的不全对，可也没错。你性子单纯，是活不来宫里头的生活的，若要你一生居于东宫凤仪宫……娘都怕你把自己逼疯了。”　　　　苏海青沉默。　　　　“青儿，这是苦楚。娘不希望你去吃这份苦。”秦氏蹲下身，轻轻抱住女儿。　　　　苏海青抿唇，“娘……万一，万一不是苦楚呢？章晟他很好……”　　　　秦氏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多半是与谁家小子互通私情了，但千想万想娘都不知道原来对方竟是太子殿下。”她轻轻摸着女儿那与她有三分相似的脸：“傻女儿，你当宫里是什么地方？哪怕你与太子有儿时私情，可那也不足以让你在深宫中守一辈子。”　　　　“青儿，爹也不想让你嫁去宫里。”苏烈也劝，“你熬不来的。再者，你有那个心力去同后宫的女人斗来斗去吗？像你爹我，就娶了你娘一个有时候都觉得亏欠她颇多，看顾不过来。日后太子登基，三宫六院……”　　　　苏海青敛眸，没告诉他们章晟应了她不纳妾室的。　　　　因为她知道，爹娘劝的都是对的。　　　　“爹，娘，你们让我想想！”苏海青摆了摆手，低着头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苏烈喝了一声：“青儿，没有什么好想的，将军府绝不允许你嫁去宫里！”　　　　苏海青蹙眉，没说话，脚步加快，赶紧走了。　　　　房中。　　　　苏海青坐在床榻旁的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微微扭曲的自己。　　　　苏海青，你动摇了吗？　　　　她按了按心口。　　　　她没有动摇，不曾，也永远不会。　　　　多活一世本就是上天眷顾。　　　　虽然娘亲的话让她略带了些犹豫，却还不足以让她背叛‘一定要章晟的皇后’的这个执念。　　　　只是，守在宫中几十载，想想是挺无聊的。　　　　至于母仪天下……皇后执掌后宫，但后宫就她一个人，管管丫鬟太监她还是有自己的手段的。　　　　可若是嫁进宫里的话，就不能再碰她的刀剑□□了罢。　　　　苏海青对着铜镜露出一个苦笑，又伸手拍了拍脸，拍散那苦涩，扬起真的笑脸。　　　　“苏海青呐苏海青，苏将军啊苏将军，当了三年的将军还不满足，莫非要在战场上厮杀到垂垂老矣，你才甘心吗？”　　　　她握了握自己带着薄茧的的小手，不再去想了。　　　　嫁章晟，做他的太子妃，做他的皇后，这是她必然要做的。　　　　至于爹娘那处，且慢慢来吧。　　　　……　　　　此时，御书房中。　　　　“太子！你告诉朕你到底要干什么！？”皇帝震怒，猛地拍了眼前一把眼前桌案。　　　　方才皇后找了他，同他说太子想娶苏海青。　　　　“父皇在怒什么？”章晟并不以为然，只安静地放下自己批奏折的笔墨，站起来回话道。　　　　皇帝眉间成川，“你要娶苏海青为太子妃？你到底想干什么！”　　　　章晟轻咳两声，笑道：“父皇已经知道了？因为您要儿臣娶妻冲冲喜，所以儿臣打算娶安荣公主，还让母后同我去苏夫人那处说了说媒。有什么不妥吗？”　　　　“朕是说要你娶妻冲喜，可苏烈一家世代忠将良臣，今日我才封了他一品将军，你就敢让他的嫡长女嫁到宫里给你冲喜？！”　　　　苏烈有多宝贝他女儿，旁人不知他是晓得的。　　　　毕竟只有一个，谁能不珍惜。　　　　苏烈若是因此对皇家不满，放松对西北边城的控制……　　　　可这个逆子……真是……　　　　章晟挑了挑眉：“父皇在意的竟是这个吗？苏将军即便是一品将军，可儿臣是储君，‘嫁高娶低’，两全其美。”　　　　皇帝一挥袖：“朕不与你说这个，苏府是淑妃的娘家，你可知娶了苏海青有什么后果？若章睿起了什么心思，你就不怕你这个储君之位会被迫拱手让人吗？”　　　　章晟嗤笑：“父皇说笑了。章睿有您看着，怎么会算计我这位子。再者，苏府即便是淑妃的娘家，将来……还是要为我大章所用的。”　　　　他说章睿有自己看着……皇帝一惊，蹙眉问他：“太子你是何意？什么叫老二有朕看着？”　　　　章晟：“没什么，是儿臣口不择言了。”　　　　看着太子平淡无波的双目，皇帝心里没来由地一顿。　　　　太子是知道了什么？　　　　这么想着，方才的怒火就消失了大半。　　　　“你当真要娶她？”　　　　“是。”　　　　皇帝气得喘了声粗气：“朕不管你，若是苏烈肯将女儿嫁给你，朕不管！若是苏烈不肯，你也休想朕给你赐婚！”　　　　太子从容俯身拱手：“若是苏将军首肯，那时还请父皇赐婚。究竟儿臣的太子妃是要最好的。届时有您的赐婚定能锦上添花。”　　　　皇帝怒瞪他一眼，拂袖而去。　　　　待他走后，太子掀了掀眼皮，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继续执笔批文，仿佛皇帝的到来没惊起他心里一丝波澜。　　　　不一会儿，他从御书房中走出，抬步绕到角落。　　　　角落地倏地钻出一个黑影。　　　　“主子。”　　　　太子嗯了：“章睿现在在哪？”　　　　“在京城的香花楼。”二皇子尤其喜欢女人。　　　　“嗯……扔个得花柳病的过去，越讨章晟喜欢的越好。”　　　　黑影沉默：“可主子，二皇子才八岁。”应当还不懂云雨之事吧？　　　　章晟低低地笑了，笑声略带稚嫩，只是让黑影微微抖了抖。　　　　“那就让他养着，养到差不多时了，等他大些了，他会用的。”　　　　“……是。”　　　　试想，几年后二皇子猛然发现自己自小养大的宠妾害得自己患上了花柳病，该会是什么也的表情。　　　　想着章晟就觉得爽快多了。　　　　皇帝宠二皇子，并非明面上的喜爱。　　　　其实若说争论喜爱的话，淑妃大抵能得个七八分，二皇子因着淑妃，再怎么也少不得五六分。偏偏他与母后为着大章，为着后宫劳心劳力，却连他的三分疼爱也得不到。　　　　皇帝费尽心思培养他是为了什么？　　　　还不就是为了让他日后登基时留二皇子淑妃一条命吗？最好是连荣华富贵也都给他们。　　　　那他就让这位好父皇看看，他真心喜爱的女子，真心疼爱的儿子，究竟是什么面目。　　　　章晟无趣地笑笑。　　　　虽然他前世就已经将这些都看过了。　　　　“父皇，您为什么要下那道圣旨！西寒江的那面是北夷人的地界，您为什么要让苏海青以身犯险？！”　　　　十八那年，他知道了皇帝的旨意，也听到了镇北将军身死的噩耗。他怒急攻心，愤怒地冲到御书房质问。　　　　皇帝只冷漠地回了他一句话：“前些日子睿儿的吃食里被人下了毒，查出来是苏家人的手笔。他苏烈记恨朕将他的女儿放逐西北，便对付上了朕的儿子。朕若不还以手段，难道要叫旁人耻笑？”　　　　“苏家人，苏家人怎么可能会对章睿下手！苏家人丁稀薄，苏将军双腿是为了大章废去，这些您都忘了？！”　　　　“呵，他怎么不会对睿儿下手？安福的下场太子你不清楚吗？身为皇兄，你没能护住安福，如今连睿儿也险些遭人害了，你还为了那罪魁祸首来质问朕！太子，你还记得你姓什么吗！兄友弟恭，朕没有教过你吗！”　　　　章晟那时只能沉默地握紧了拳头。他想说，父皇，您从来只关心一个睿儿，一个安福，哪里教过我什么？　　　　但他没说。　　　　他耷拉着肩膀退出了御书房。　　　　天色昏暗，雪色茫茫。　　　　“苏海青，我护不住你。”他凝望着天，眼里阴阴沉沉。　　　　“连替你报仇，我都做不到。”　　　　他当了十八年太子，日日想着为大章如何如何，却连一个女子都得不到，护不住。　　　　呵——　　　　旁人不是太子，旁人家里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他有什么？　　　　他只有无尽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