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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仪忍不住想笑,伴随这讽刺笑意而来不仅仅是尘埃落定的酸楚,更是不甘和悲愤!    百年光阴!百年修剑!昆山年轻一辈的第一人!     兰凊微不再看她,而是转头吩咐弟子执法惩行,靳寒上前一步,主动请令:“兰师叔,由我来吧。”    他虽出身缀天峰一脉,却在结丹之后入了执法堂,以他的天资修为,自然是当之无愧的首席执法弟子,处罚交由他来施行,倒也名正言顺。    兰凊微复杂地看他一眼,骈指一点,顷刻封了长孙仪丹田:“好,就由你来行刑吧。”说着便大袖一扬,一枚闪耀着熠熠华光的翡翠令牌落到靳寒手中。    长孙仪扯了扯嘴角,感受着周身灵力骤然一空,对上靳寒黑沉的双眸,忽然轻笑:“靳师弟,对待有着多年情分的大师姐,你下手当真严苛啊。”    都这个时候了,还没个正形,兰凊微眉头轻皱,索性眼不见为净。    殊不知,长孙仪是心冷到极致,以自嘲纾解悲愤。  在场的都是四峰心腹,与她有所牵连的弟子一个都不在,还不能看出他们的态度吗?    她不至于对这些早已做好决定的长辈和同门做无谓的哀求。    靳寒不为所动,抬手一指,执法堂独有的刑枷倏然缠绕而上,长孙仪双手被缚住,长链那端由靳寒一扯,人便不由自主地被带走。    昆山门规甚严,月悬峰的执法堂是门中弟子们畏惧的存在,执法堂深谙杀鸡儆猴杀一儆百的道理,违反门规的弟子皆是在执法台上受刑,令观刑者身有触动,更不敢轻易违反门规。    眼见执法堂弟子押送长孙仪离去,段无尘微微一笑道:“兰师妹,请回圣剑后,是否该再将它奉回洗剑池呢?”    兰凊微皱眉道:“自然。”她探究地盯着对面清俊出尘的道尘元君:“若不送回洗剑池,段师兄认为圣剑要怎么处置?”    韩朴插嘴道:“圣剑既然有所异动,恐怕是有认主之兆。”    兰凊微眉心一跳:“依韩师叔的意思,圣剑该认主了?”    韩朴比另外四峰之主皆要长上一辈,因而兰凊微等人不免要敬他几分,但这话说得太着急,尤其在长孙仪一事上……如此急晃晃地要说圣剑认主,吃相未免太过难看。    韩朴道:“这也是为了昆山,这么些年来觊觎圣剑的人数不胜数,这次连魔修都打起了它的主意,若是再有下回,我们还能拿得回圣剑吗?”    兰凊微话里隐隐带上三分冷意:“这是韩师叔的意思,还是掌门师兄的意思?”    察觉出二人有争锋相对之意,段无尘笑着打圆场:“韩师叔担忧的也不错,只是依师叔的意思,圣剑该认谁为主呢?”    韩朴冷冷道:“自然是咱们四脉各凭本事。”言下之意昭然。    兰凊微抬眸:“师叔是把星落峰排除在外了?”    韩朴冷笑:“星落峰上下勾结魔修的罪名还没洗清,有出了长孙仪盗取圣剑一事,他们有什么资格?”    段无尘皱眉道:“可圣剑毕竟是道灵带回来的……”圣剑本是星落峰峰主道灵元君商逸灵所得,眼下却乘着她重伤闭关的时候废了她的首徒,还乘机夺了圣剑,未免有乘人之危的嫌疑。    韩朴不耐道:“那又如何,为宗门大计,她焉有反对之理?”    饶是兰凊微和商逸灵宿怨颇深,也不由得冷笑了一声,韩朴说的冠冕堂皇,实则是这些年被星落一脉压制许久,心头早有怨言罢了。    昆山五脉之中,缀天峰有靳寒,月悬峰有凤无惜,星落峰有长孙仪,就是九枝峰也有个楚传,  唯独分地一脉人才凋零,后继无人,韩朴急于提高实力,她可以理解,但吃相这么难看……    “请师叔与掌门师兄商议,若得掌门之令,我自然遵从。”    兰凊微长袖一拂,径自离去。韩朴脸色清白不定,段无尘无奈一笑:“师妹性子直,还请师叔见谅,我去送长孙师侄一程。”    说罢,段无尘亦转身离去。    按靳寒等人的速度,他们此刻也该到了执法台,开始行刑了吧?可惜了一个剑道天才……  他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天才凋零呢?  当然要助她一臂之力。    段无尘微微一笑。    月悬峰终年长夜,不见日光,峰顶唯有一轮清寒的明月斜挂天际,但这自然不是真正的明月,而是月悬一脉的法宝月华镜,月华镜有遮蔽日光,吸收月华的能力,月悬一脉修月华之力,剑气清寒,长期沐浴月华下,更是有洗涤一身浊气的功效。    月悬一脉心法讲求明心见性,所以他们对己严苛,不容杂理,执法堂设在月悬峰,峰主更肩堂主之位,堂下弟子也多是来自月悬一脉。    冷冷月色下,清光长照,执法台上似乎还残留着森森血气,然而一眼望去,连云壁堆砌而成的高台却光可鉴人,不见一丝污秽。    而不知是什么缘故,这一场刑法,却没有观刑者,执法台周围空无一人,高台上只有行刑的执法堂弟子以及被刑枷缚住的长孙仪。    长孙仪望了望天际高挂的月华镜,含笑道:“靳寒师弟,我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呢?”    是的,讨厌。    或许在昆山弟子眼里,这两峰首徒之间看上去都十分客气,但实际上,长孙仪却能感受到这人对自己的深深厌恶。    长孙仪自认虽然不是什么绝色佳人,长相却也还过得去,至少不丑,而且她既不刁蛮,也不狠辣;既不冷漠,也不高傲——不但不冷漠高傲,她还可以说得上平易近人。    比起清冷的凤无惜和目中无人的楚传,难道她不是讨喜得多吗?    靳寒冷眼相对,此刻眼里的厌恶再无掩饰,长孙仪笑着叹了口气:“你说说,你平常掩饰的多累呀,我又不是看不出来。”    “好歹我也要死了,多少给个理由吧?”    是因为她抢了他掌门首徒的风头?  还是因为她更受门中弟子的欢迎?  或者又是她什么时候得罪过靳寒?    “没有理由。”  靳寒没有兴趣回答她的疑问,只将昆山令拍入执法台中,“嗡”的一声剑鸣,台上剑匣自动大开,一柄雪亮肃杀的长剑冲天而起,直指长孙仪。    执法剑。    这柄剑对剑修来说,是个闻之色变的存在,之所以在剑修之中声名赫赫,是因为它的作用——破剑府。    也不知道那名炼器师当初是对剑修怀着何等的怨恨和恶意,打造出了这柄法器,虽说它只对元婴之下的剑修有效,破不开元婴以上大能的防御,但对此时的长孙仪来说,足够了。    长剑划空,落到靳寒手中,长孙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靳师弟当真无情啊……”    “长孙仪。”靳寒的每个字吐得很慢,却很清晰:“你盗取圣剑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一天了。”  语毕,掌中长剑扬起,执法剑似乎也因为要摧毁一个天才的剑修而发出激动的嗡鸣。    千钧一发之际,长孙仪却微微扬起了眉,笑了:“靳师弟,你是不是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有吗?  当然!    为什么到了这一刻,长孙仪还能如此冷静,她凭什么如此冷静?!  这一剑落下,必然废她剑骨,夺她修为!百年苦修终成黄土——她怎么还能够如此云淡风轻,从容不迫?    她甚至还能发自内心的微笑。    看到这个笑容,靳寒落剑的手,都不由得顿了顿。    长孙仪踏入修道路时,已是双十年华,这个年纪,比他们这些自小拜入山门的弟子晚修行了整整十年。    然而十年筑基,百年金丹,这个显耀的天资却远远地超过了所有的弟子,锋芒毕露。    她是由星落峰的道灵元君从凡间带回来的,没有人知道她从前是什么身份,也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入了道灵元君的眼,但她天赋奇高,处事公平,为人又温和典雅,上下弟子无有不赞誉的,甚至很快,她就成了所有弟子的大师姐。    所以此次行刑,甚至不许门中弟子观刑,就怕有弟子冲动救人,坏了计划。    靳寒原来一直认为,她的笑容虚假得令人厌恶……然而眼前的这个笑,笑得淡而清醒,却又似乎同之前的笑容没有什么不同。    眼前人有一双罕见的琥珀色瞳孔,长眉凤目,看似温和,然而这眉眼轮廓里却又隐隐透露着尊贵的气韵。  修道之人,难见几个丑的,长孙仪自认平常,却也仅仅是她自认的平常。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她的温和,反而更加透露出一种高不可攀。  一刹那的笑意,一刹那的莲花开落。    靳寒的这一愣神很短,但是对于长孙仪来说却长的过分,她笑意加深,交睫间指尖一弹,身上的刑枷瞬间脱离,靳寒修为本就在她之下,长孙仪一得挣脱,再不恋栈,顷刻旋身而去。    毕竟同属四峰真传,靳寒意外只在一瞬,含怒出手,执法剑一击重落千钧,熟知长孙仪硬生生避开剑府接下这一剑,丝毫未减缓速度。    眨眼之间,人已在执法台外。    靳寒扬剑欲再出手,此刻忽然手腕一痛,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孙仪捏碎了手里的千里遁光符!    她怎么会——她居然早有准备!  审问之前长孙仪早已被收走了储物袋和芥子空间,她的千里遁光符是藏在何处,如何躲过了各峰主元神搜查!    执法台上除剑之外禁止一切法器和符器,她刚刚那么多话,想必是为了拖延时间,解开兰凊微对她下的封禁。    还有刚刚手腕上那一击……是谁所为?    然而,最让靳寒没想到的是,长孙仪竟然选择了逃!    她居然会选择逃!    如果让长孙仪得知靳寒的想法,恐怕也只会付之一笑。    为什么不?    既然这个昆山已不再是昔日的昆山,既然这个昆山已不再是她心中的昆山,既然不逃就意味着被掩入尘土中,背负一身骂名,再无法得见天光……    为什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