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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悬峰上,凤无惜遥望远方,她并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因而没看多久便打算回头。    然而,却在回头的一刹,凤无惜心头一悸,强烈的不安席卷而来,同时手中含翠发出凄厉的嗡鸣,好似在悲悼远方逝去的什么。    凤无惜垂眸想要安抚相伴多年的灵剑,然而却是徒劳无功。    “长孙仪——”她定定神,就打算再次离开,视线却被前方不远处的身影阻拦。    “师尊。”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师尊!”兰凊微满脸怒色,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个向来听话懂事的徒儿,竟然会违逆她的命令,私下帮助长孙仪脱身:“你好大的胆子!”    凤无惜握紧手中的剑,眉头微蹙,却不辩解:“师尊,抱歉,徒儿必须离开一趟。”  含翠不会无缘无故有此异样,两块昆山玉相伴万年,彼此早有牵绊,如果不是凝尘剑遇到了什么危险,它绝无可能发出如此悲声。    “你哪儿都不许去。”    兰凊微冷下脸,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徒儿心里想的什么,也不知道长孙仪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一而再、再而三不顾门规师令,想到此处,她皱紧了眉,芙蓉面上反而收敛了怒色,平静道:“这次就算了,你从执法堂领上三十鞭,我不会再计较。”    “师尊。”凤无惜声音里染上些许急切:“待徒儿归来,自当任师尊处置,可是……”    见凤无惜毫无悔意,兰凊微不再多话,信手一指,月悬峰上空骤然一亮,凤无惜瞬间便被她收入月华镜中,空中只残留一句带着恳求意味的“师尊”。    “若无我令,谁也不得放她离开。”    兰凊微见执法弟子们躬身应了一声“是”,脸色这才好看几分。    “你何时结婴,便何时能出来。”    无惜修为已是金丹大圆满,以她的天分,近十年内结婴并非难事……  她绝不容许无惜被长孙仪拖累。    长孙仪出什么事,与她何干?  兰凊微眺目远望星落峰的方向,眼中一片冰冷。    星落峰。    万星盘内,趺坐的女修倏然睁眼,一双深邃的黑眸泛着莹莹华光,似蕴无垠星空。  她抬手,掌中现出一盏本命魂灯,灯盏燃着微弱的光芒,盏中火焰微微颤颤,似乎马上就要熄灭。    “仪儿出什么事了?”    商逸灵收拢魂灯,感受着空空如也的丹田,重又闭上双眼,引动体内灵力,冲击金丹——  纵使没有万全把握,可仪儿命在旦夕,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出关!    凡人的国度总是充满着忙碌温暖的气息,一大清早就能感受到鲜活的生命力,各家各户屋顶升起袅袅炊烟,临街的巷道漂浮着豆花和烧饼的香气,伴随着吆喝声,钻进人的鼻子耳朵里。    早起贪玩的垂髫小童成群结伴地开始游戏,清脆的童声念唱着歌谣,唤醒了榻上沉睡的人。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长孙仪眉头微微皱起。    她……还没死吗?之前她在做梦不成?    “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九十六圣君,浮云挂空名。”    童稚的声音似乎带着新生的力量,长孙仪眨眨眼睛,简洁素白的帘帐映入眼底,临街的窗户似乎开着,卷进春日的微风,微风拂过面庞,使人心忽然沉静下来。    但是在她打算撑起身体的那一刻,才发现刺骨的疼痛的确存在,她撑到一半,又“砰”一声倒了下去。    “嘶——”    “醒了?”    淡淡的两个字在房中响起,这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却透着一抹奇异的风流,他说话的韵律十分独特,使人想起兀立危峰上,山风吹过苍翠孤松,泠泠琅琅。    “醒……”长孙仪艰难地转身看过去,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人,而是周围的环境,这是一间相当简陋的房舍,简简单单地放着几件常用家具,想来是凡人城镇中哪处小客栈。    但是当她看到那个人时,却什么环境都不入眼了——原因无他,唯美而已。    眼前人正站在窗前,微微侧对着她,长孙仪轻轻啧了一声,险些连痛都忘了。    皑皑高山雪,皎皎云中月。    长孙仪视线从他一身墨染般的黑衣、银白的长发,落到他脚下的鎏银边的玄色长靴上,又从他缚住双眼的绸带,落到他手里握着的一卷竹简上。  这竹简被过分宽大的袖子盖了半截,却遮不住苍白的长指。    长孙仪扯了扯嘴角,叹了声可惜——  可惜,是个瞎子啊。    似乎猜到长孙仪在想些什么,男人转过脸,淡淡道:“我不是瞎子。”    不是瞎子?不是瞎子为什么要遮住眼睛?    不过怎么说都是救命恩人,就算是有什么古怪的爱好……咳,她无意冒犯救命恩人的隐私。    长孙仪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毕竟身上被戳了这么两个洞,金丹也碎了,眼下灵力运转一周,都叫她额头出了一层冷汗。    “你最好不要运转灵力。”男人从窗前迈步过来,微微低头,似乎在观察她:“届时伤养好了,你还能活上两年。”    隔得远还好,隔这么近,长孙仪险些被这祸国殃民的美色晃得眼花,然而下一刻就被他的话引起了注意:“两年?”    两年……    “两年,嫌少?”男人的语气听不清情绪,长孙仪扯开嘴角,冷不防扯动伤口,又倒吸了口冷气:“不少了,能多一刻,都是偷来的。”    他沉默了片刻,伸出手指点在长孙仪眉心:“两年确实太短了些。”    这手指冰凉的过分,然而长孙仪却并未有感受到丝毫不适,反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似乎源源不绝的生命力自他手中,流进了她的体内。    生命力……长孙仪蓦然一惊,正要阻拦,却见他移开了指尖。    “蔺如霜。”    他走到桌边落座,尽管双眼被两指宽的绸带缚住,仍然精准地找到了茶壶的位置,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长孙仪心想,他居然真的不是瞎子。    虽说修仙之人元神强大,即使看不见也无大碍,别说手边的茶壶了,元婴期之上的修士,即使是千里之外的一块石头,也能看得一清二楚,长孙仪不应如此惊讶。    但是这个人……他从头到尾给长孙仪的感觉,都不像个修士。    蔺如霜么?    心里思考着未来的处境,长孙仪一时间没有开口,经过蔺如霜方才那一举动,她已可以成功撑起半边身体,半靠在枕头上。    不是说她不感念蔺如霜的救命之恩,但是她眼下成了这个样子,保命都难,更别提还他恩情。    何况,这样的人,需要她报恩么?    以昆山在莲华界数一数二的地位,作为真传弟子的长孙仪对正魔两道各派各家的大能都有所了解。  可她对于眼前的这个人,却毫无印象。    像他这样的人,自然不是什么无名之辈,晕厥过去之前听到的那一道筝音,似乎能勾织出幻境,连段无尘都瞒了过去。  这样的人物,这样的手段,她竟然从来没有听说过。    因为出神,她也没注意到自己的视线正对着蔺如霜的脸。    “你是不是在想,怎么才能活的更久一点?”半晌,蔺如霜总算开口,打断了她的盯视:“想要活得久,当然不是难事。”    他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茶,姿态雍容。    长孙仪险些以为他喝的不是什么客栈里的冷却的粗陋茶水,而是天上的琼浆玉液,否则怎么会有这么装模作样的姿态?    她该让凤无惜来这看看,好叫她知道,这世上还有比她更欠揍的存在。    “那么,”她眉梢微扬:“恩公有什么条件?”  要说她相信这人的话嘛……她当然相信,但是经过了这么些事情,她同时也相信好事不能平白从天上掉下来。    要得到什么,就要拿什么来交换。    蔺如霜似乎被她这句“恩公”噎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复了状态:“如果你能在两年之内找到无相山这个地方,你就能活下去。”    无相山?长孙仪没有多问,而是摸了摸伤口,轻轻一笑:“可是我的目的,并不只是活下去。”    她要的不是苟延残喘的活。    如果只是为了这个,她不如死在执法台上。  她要的是干脆利落的报复,是撕开昆山伪善的面具,是从尘埃中爬起来,证明剑修之剑,不该行阴谋算计!    蔺如霜问:“你想如何?”    长孙仪低头,她的伤口被处理过了,法衣也换了一身……也是,之前的法衣自然挡不住分神剑修的一击,凝尘已碎,剑柄上嵌着的昆山玉之令却被她紧紧地捏在了手中。    “我想重新握剑。”  纵然剑府已碎,她也想握剑,痛快劈开段无尘那张笑脸。    蔺如霜摩挲着手里的竹简:“握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从这两个字中听出了蔺如霜的微妙的情绪。    “你不适合握剑。”他的语调平淡极了,然而却带着可信的力度:“也不该握剑。”    伤重至此,更握不了剑。    长孙仪险些笑起来——他居然说她不适合握剑?长孙仪自认她在剑道上虽不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天才,但整个莲华界,蔺如霜又能找出几个人——比她适合握剑?  她反问:“敢问,我适合什么?”    蔺如霜放下茶盏:“你适合学法。”    长孙仪:“……”    先不说法修已经没落了近万年,他让一个剑修去转法修,这念头可真够异想天开的。    察觉出长孙仪的抗拒,蔺如霜轻笑了一声:“要么等死,要么学法,你不会有第二条路。”  金丹可重修,剑府却不可能重补,她要重新走剑修的路子,绝无可能。    要么就规规矩矩到凡间当个废人,眨眼成一抔黄土;要么破釜沉舟,改换法修,报仇雪恨!    蔺如霜的语气如此笃定,长孙仪一时间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然而让她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