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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念头一旦产生了，就很难再把它压下去。带着那个问题，弦泠兮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刚刚到门口，她就被黄泉拦了下来，那个男人总是在天都里来去自如，对罗喉手下的人也不怎么尊敬。偏偏罗喉还特别看好他，这使得底下的人敢怒不敢言。　　“服侍完罗喉回来了？他对你温柔么？要不要和吾试试？”黄泉把弦泠兮猛的按在了墙上，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只手撩起她胸前的一缕青丝，眼神暧昧不清。　　靠在墙上的弦泠兮也不慌乱，她直视着黄泉，冷静非常。黄泉已经听说过她的名字了，他就不会无脑到来单纯的调戏她，会有如此动作，他一定别有目的。　　想和她动手？还是在试探什么？　　没有感情的羁绊，弦泠兮表显得更加理性，她那清冷的脸庞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冷酷直白的问道：“你接近吾有何目的？”　　黄泉对弦泠兮冷静的表现有些失望，他还期待着看见她慌乱的表情呐。本来那样的目的，黄泉更近一步接近她的脸，他发现她的脸庞没有一丝瑕疵，光滑的如同陶瓷，完美的简直不像是人类。　　“男人对女人，还有什么目的？你表现的太冷淡了，吾记得你对罗喉可不是这个态度，怎么？吾不比他好？”黄泉用手指勾了一下她的下巴，他虽然很贴近她，但事实上他还是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　　“第一次，你摸了吾的头发，吾原谅你的失礼。第二次，你摸了吾的下巴，吾再次原谅你的冒犯，可如果再有第三次，吾会废了你的左手。”弦泠兮平静的说着，她容忍他前两次的行为，是看在罗喉的面子上。　　弦泠兮对陌生人的态度，从来都算不上友好。　　黄泉被她淡漠话语下些微透露出的杀气一震，一开始看她精致的外表，听她和罗喉说话时柔软的声线，还以为她的性格和外表声音那样随和温婉，却不料反差这么大。　　“你是素还真身边的人，奉劝你一句，放下你幼稚的想法吧，罗喉不是什么好人，一步江湖无尽期，血债是需要血偿的。就算你真的能够劝他改过自新，他的仇家照样有人不会放过他。”　　“仇家？谁？你么？”　　一时间，气氛变得十分紧张，黄泉抿着嘴唇盯着她，她同样异常平和的看着他。　　“看来你并不需要吾的提醒。”黄泉放开了弦泠兮，他移开了目光，不再与她过多纠缠，而是选择转身离开。　　弦泠兮看着黄泉离开的背影，他就那样一个人慢慢湮没于天都的黑夜里，火红的那缕头发就像是开在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孤独而炽烈。　　这个人，还真是意外的好心呐。　　几天后，弦泠兮就听到了玉秋风行刺罗喉未遂的消息，那个看起来宛如秋日桂花般芳香馥郁的女子，就这样凋零了。弦泠兮一直和强者相处，这个江湖虽然残酷，但是对待强者还是很温柔的。在天都，她第一次看见了身为弱女子的挣扎，玉秋风宛如自杀的刺杀行动是这样，那些在不同将士怀里的军/妓也是这样。　　只有少数英雄的燃烧照亮了黑夜，在战争的年代里，大多数人还活在光明照不到的阴影下，奴隶是这样，妓/女是这样，那些还未成为英雄就倒下的人也是这样。　　没有人会记住失败者和妖道角的名字。　　又过了几日，天下封刀又送来了一名女人，那个女人的名字叫做君曼睩，是君凤卿的后代，温柔贤淑识大体，罗喉对她格外的照顾。　　或许是因为罗喉觉得女人和女人之间话题更多一些，他直接把君曼睩安排在了她隔壁的房间。　　因为君曼睩不会武功，也太过于知书达理，弦泠兮和她也没什么共同话题。不过，她发现君曼睩一直在偷偷给一个人传递罗喉的消息，这让弦泠兮有些为罗喉感到悲哀了。　　为什么他的身边的人都是别有用心呢？　　思及此处，弦泠兮很不厚道的去敲罗喉的房门，准备向他打小报告。不管罗喉在不在意，反正她得让罗喉有所防备。　　冷吹血守在外围，不时的有巡逻兵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过，弦泠兮虽然在天都没有职位，但由于她平时和罗喉亲近，也没有人敢阻拦她。　　偏偏冷吹血这个人有点死脑筋，他估计又被黄泉气过了，怒气冲冲的样子好像弦泠兮欠他几百两银子没还。　　“武君已经休息了，姑娘如果有什么事情还是明天请早吧。”　　“啊嘞，冷吹血，你怎么做起巡逻兵来了？”弦泠兮知道黄泉没事就喜欢气他玩，偏偏他还不是黄泉的对手，打碎了牙也只能往自己的肚子里咽了。　　冷吹血觉得自己被黄泉欺负就算了，现在还得被一个外来的小姑娘拿话怼，实在是颜面扫地，便恐吓的说道：“武君是天都的王，你只是客人，应该遵守客人的本分，收起你的张狂。”　　“哈，那罗喉来吓吾，你还真是失败，真不懂罗喉手下的人怎么一个两个都像是妖道角，怎么看怎么都不如那个居心叵测的黄泉。”　　“你！”冷吹血瞳孔紧缩，黄泉这两个字已经成了他的心头刺，他一定要证明自己的实力，绝对不能让黄泉那个半路出现的人再踩在自己的头上。　　“弦泠兮，你是太闲了么？”　　罗喉的声音响起，冷吹血收敛起了自己的杀气，手也从剑柄上放下，弦泠兮一脸无辜的抬起头，摊着空白的双手道：“吾是来找人说正事的。”　　“嗯。”罗喉看了一眼冷吹血，示意他退下，然后再对弦泠兮说道：“有什么事情进去说。”　　“好。”　　罗喉的房间简单的不可思议，没有任何字画装饰的墙壁，一张只铺了一层床单的硬板床，方方正正的木桌加上两个矮板凳，除了桌子上的茶壶看起来高档些，就再也找不到其他值钱的东西了。　　“战争带来这么多金银珠宝，怎么不给自己的房间添置一些东西，客栈的房间都比你这里看起来舒适。”　　因为房间简陋，椅子上也没有柔软的坐垫，弦泠兮干脆就站在那里。　　“不过是一个休息的地方，何需如此麻烦？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缺什么东西和下面的人说，没事不要总是来吾这里，去多陪陪君曼睩。”　　见到罗喉对君曼睩那么好，弦泠兮有些不高兴的说道：“罗喉，君曼睩一直在向外人传递关于你的消息，你知不知道？”　　她又不是来天都做陪护的，如果以前的罗喉真的不再回来，那么她还不如去明月不归沉蹭饭吃，也不至于在这里浪费时间。　　罗喉沉默了一下说道：“她若高兴，随她去吧。”　　弦泠兮为罗喉的回答感到很生气，她觉得自己的善意没有被接受，很少被拒绝的她语气不善的说道：“你这种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真讨厌，是仗着自己很强么？还是养着自己的敌人好玩？吾真不知道你挑起战争的意义在哪里？”　　“吾要的就是战争，战争就是意义。”　　罗喉负手而立，他们之间离得很久，却又仿佛隔着很厚的一堵墙。他总是怅怅然说这种让人听不懂的话，感觉他既希望别人了解，又觉得谁也不会明白。　　猜谜游戏弦泠兮可不擅长，哲学问题她更加给不出答案，她不管别人怎么想，只是按自己的方法来解决问题：“懒得和你说，吾去找和君曼睩联系的那个人，然后把他杀了。吾这是看不过去帮你，你不许告诉素还真是吾做的。”　　罗喉对弦泠兮的决定有些意外：“对正义的一方，你下得了手么？”　　什么时候，在武林人的心里，弦泠兮变成了正义的代名词？　　弦泠兮笑得风华绝代，本质这种东西可以被隐藏，但很难被改变：“对陌生人，吾从来都下得了手。”　　“素还真知道你是这番心思么？”　　“谁知道呢？他那么聪明应该早就明白吾的个性了吧？”弦泠兮露出落寞的神情，不懂人情世故，不明世间苦楚。她入世太久了，终究也是懂得了哀愁的滋味。抬头看着远方熟悉的土地城池，弦泠兮颇有些自嘲的说道：“这么多年，他也没有让吾帮他救世济民，吾爱他爱的一厢情愿，就连帮他，也是一厢情愿。”　　“喝酒么？”罗喉从床底下拖起来两坛酒，解开红色的封布，递给弦泠兮。　　弦泠兮推却道：“不喝，吾酒品不好。”　　罗喉自己直接用坛子喝了起来，他一点也没有架子，如果不是因为暴君的名头有些吓人，他或许还是很平易近人的君王。弦泠兮眼神一直往他的床肚瞟，她很好奇他还在里面藏了什么东西。　　“不喝没有了，这两坛是上次赏赐人剩下的。”罗喉放下酒坛又问了一遍：“酒解千愁，不要么？”　　“这……”弦泠兮有些犹豫了。　　“有何犹豫呢？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活在固定的脸谱之下。你走之后，吾的子民改写了历史，他们背叛了吾，吾从墓土里爬出，以他们污蔑吾的方式向他们复仇。你知道仇恨的滋味么？”　　或许是酒喝的多了，罗喉的话也多了起来，在他身边，最直白的便是弦泠兮了，她会把目的写在脸上，高兴不高兴也会说出来，和那些笑里藏刀的人比起来，她实在是可爱太多了。　　“不知道，吾没有恨过任何人。”　　蚀骨生利用她，伤害她，她不曾怨恨。素还真拒绝她，回避她，她不曾怨恨。她拥有太多，入世以来身边的人大多也都温和理智，恨这个字对她而言实在很遥远。　　因为不明白什么是仇恨，她看向罗喉问道：“你呢？仇恨是什么？吾被伤害过，被伤害就会产生仇恨么？”　　罗喉摇了摇头，又拿起酒坛喝了一大口烈酒，酒滴顺着他光滑的下巴滴在桌子上，说什么一醉解千愁，弦泠兮看他分明是越喝越清醒，越喝越心碎。　　“最初，邪天御武天外降临，为着不明的原因疯狂开杀，更逼使当时西武林的人，献祭所有不满两岁的婴儿，他所经之处尸横遍野，西武林成了无人可以居住的荒地。　　邪天御武要不满两岁的婴儿献祭，因为他的暴虐行为，居住在西武林的人在走投无路之下，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儿与故乡，自愿成为九殃幡的冤魂，他们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吾身上，而吾也如他们所愿消灭了邪天御武。”　　不一样，罗喉说的和书上记载的不一样。　　历史说罗喉为了霸业，杀害了十万无辜，进行了恐怖又邪恶的统治。　　历史又说，罗喉之统治下生灵涂炭，兵燹横起，战火不断，暴君罗喉万世惊惧。　　“历史这东西果然不太可靠。”弦泠兮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罗喉，她不是他，不能感同身受，唯一能做的便是安静的坐在他的身边，听他诉说过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