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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几天，方阿拾醒着的一半时间里都在听方阿妙唠叨美貌小郎君的事。她还听说，方阿妙每晚饭后都到东厢外守着，妄想还能再邂逅一回那令她魂牵梦绕的男子，连方阿娘都说她“色迷心窍”。　　好在这样的疯狂举动并没有持续多久，还没等到那人再出现，时间就到了六月开初了。这就意味着，在张家盘桓了十来日以后，方阿娘和方阿妙也该准备动身回义丰了。　　原本她们还想再多住些日子的——与义丰乡下相比，在张家的日子过得实在滋润，既不用做农活，又能享受到官宦人家的生活待遇，这些天母女三人都圆了一圈，舍不得离开也属正常。只是定州那边，方阿涂和当地一户乡绅家的亲事刚定下来，一堆琐事急需方阿娘回去主持大局，这才不得已改了行程，提前到六月初七就动身回家。　　临行前一天，方阿娘和方阿妙决定去一趟西市，顺道也帮阿涂置办一些成亲用的物件。这天早上，张易之和方阿拾都前所未有的兴致高涨。碍事的老娘们儿要回去了，想到以后再也不用每晚都回来守着笨媳妇，张易之心里像乐开了花。方阿拾则是垂涎起了西市的吃食——凤眉告诉她，西市有长安城最新奇最好吃的糕点食物，胡人们在那里贩卖的西域特产，有些连皇宫里都未必能有。然而天不遂人愿，临出门前，小颉匆匆跑来拦下了她，说韦氏有要事吩咐，让张易之和方阿拾都到她房里一趟。　　“要事？”张易之打起了呵欠，“什么要事，连我也要叫上？”　　方阿拾紧张地问：“要说多久？不能晚上再说？”　　“恐怕不成，”小颉义正言辞地说，“是要商量给阿郎办寿宴的事。郎君和娘子还是过去一趟吧。”　　“可我要去西市……”　　“娘子说，让您改日再去。往后都在长安城，何愁没有机会呢？”　　最终凤眉陪着方家母女去了西市，方阿拾和张易之则老老实实地去见了韦氏。除了他俩以外，苏瑶娘也被叫了过来。韦氏一边吃着冰镇葡萄，一边懒洋洋地说：“七月十三是你们阿大的寿辰。往年都是简单办了了事，但今年不一样。”　　苏瑶娘接口：“阿翁今年是知命之年，确不可办得太简陋。”　　“嗯，”韦氏点头，“依我看，今年索性就办得大一些，把该请的人都请上，大家一起热闹一下。去年王参军家，办得就比我们阔气，明明是个下州的。”　　苏瑶娘接着附和：“是，阿翁、大郎、三郎的同僚，还有诸亲友，我们都一起叫上。家里地方大得很，不怕挤不下。”　　“那这事就还是你来办吧，把五娘也带上，跟着一起学一学。”　　“哎？”方阿拾吓得连连推却，“可我不会……”　　韦氏瞪了她一眼。“现下家里除了我和大娘，就轮到你主事，不事家务也就罢了，总不能连操持家事都一窍不通吧？”　　张易之忙出来打圆场：“阿娘说得对。大嫂，你也别嫌她笨，就多指点她一下吧。”说完，用胳膊肘捅了捅方阿拾，“听见了没有？”　　“啊，嗯，”方阿拾无奈地低下了头，“知道了。”　　出了韦氏房间，张易之就借口开溜了。苏瑶娘把方阿拾喊到自己屋里，先说了几句有关张希臧做寿的事情，讲到一半的时候，韦氏让人送来了两碗银耳羹，就把这话题打断了。　　见到了吃食，方阿拾也终于打起了精神。她一边狼吞虎咽，一边闲谈起了其他事情：　　“大嫂，阿翁平常都去哪了？我来这已经半个月了，只在成婚那天晚上见过一次，难道阿翁也和郎君一样，去外面找女人了？”　　“那倒不是。”苏瑶娘解释，“阿翁他有公务，平常呢，又有些别的喜好，不喜热闹，所以就不常出现。况且就算是五郎，也不都是去找女人的。”　　“原来是这样。”　　“说起来，五郎待你可还好？”　　“还行吧，白天没见着人，不过晚上都有回屋睡的。”　　苏瑶娘莞尔一笑。“五郎这般品貌，风流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像你大哥，也不是半点荤腥都不沾的，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方阿拾连忙辩白：“我知道的，我也没跟他怎么闹过。”　　“嗯，你不和他闹，是好的。但心里如果不高兴，也还是要说出来，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人，不能太儿戏。” 　　方阿拾愣了愣，不知该怎么接话。好在苏瑶娘说完这些，就又换了话题：“家里住得可还习惯？”　　“挺好的，这边吃的喝的，都比小扈村好多了，我阿娘住得都舍不得回去。”　　“你平日除了吃饭睡觉，还喜欢做什么？”　　“在小扈村的时候，我们没事会成群结伴到山上溜达，山上有野鸡、野兔，还有小溪，有鱼可以抓，春天的时候还有蘑菇和野菜可以采，有许多好玩的事。”　　忆起小扈村的生活，方阿拾脸上顿时神采飞扬。她兴致勃勃地讲着乡野间的种种趣事，采蘑菇野菜，猎野味捕河鱼，到隔壁的鲁七叔家中帮他晒草药——他是乡间的医士，也是村里最疼方阿拾的人。有时候，她们也会帮着家里做些简单的农活，去给下地种田的方老黑送饭，帮方阿娘织布缝衣，甚至一同照看家里的牛羊。这些普普通通的乡村琐事，苏瑶娘听起来竟也津津有味。　　她笑道：“真好，在长安啊，可真做不太了这些事。我出嫁前的日子，也不如你过的有意思。”　　方阿拾挠挠头，叹了口气。“说真的，长安虽然吃住都好，但有时候也闲得慌。确实没什么劲头。”　　“你识字么？”　　“识字的。”　　“那你等等。”　　苏瑶娘进屋拿了两本书，一曰《古镜记》，一曰《相思怨》，一并给了方阿拾。方阿拾翻了翻，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这是近来长安流行的传奇故事，我还没看过，你拿去翻一翻，权当打发时间也好。”　　“大嫂平时也看这些？”　　“看的。”苏瑶娘趁机向她说教，“他们男人潇洒归潇洒，其实咱们女人也有女人的乐子可找。无论如何，都别把一颗心都拴在男人身上，到头来苦的还是自己。”说着，又对方阿拾眨了眨眼，“你说是不是？”　　　　太阳快下山时，方阿娘和方阿妙提着大包小包东西回到了府里。方阿拾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把整个屋子都占得满满当当的，有吃食，有绢帛，有胭脂水粉，甚至还买了药材——也不知道哪里能用得上。方阿拾忍不住问道：“阿娘，咱们哪来的钱买这么多东西？”　　“都是你阿家给的礼金，到现在才花了一半不到。哎，你过来看，”方阿娘把她拉到床上坐下，把一堆补品放到她面前，“你看，这是合浦采来的珍珠，你记得让凤眉把它研磨成细粉，混上绿豆粉、冰片和蜂蜜，每日涂脸，卖珠的那老娘儿们说她就是天天搽这个，三十好几的年纪了，一点都看不来老。”　　“这个，这个是上好的何首乌，加上黑豆，赤、白茯苓，还有当归，做成弹丸，每天都吃，对你这头发可好了。”　　“还有这个，”方阿娘掏出了一根玉簪，“哦，不对，这不是给你的，是给凤眉的。”　　“我？”凤眉瞪大了眼。　　方阿娘把凤眉招呼到跟前，把簪子塞到她手里。“凤眉啊，你知道我们家二娘缺心眼，不懂事，长安这地方，好是好，但人心也复杂难料，我实在是怕这孩子会吃亏呀。”　　凤眉连忙说：“方娘子放心。娘子性纯温和，从前只是不谙世事罢了，其实娘子还是很聪慧的。”　　“是不谙世事，所以以后还需要你多提点她，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　　想起玛黛那事，两人彼此心照不宣，凤眉趁机也向方阿娘许诺：　　“凤眉侍奉娘子，只有娘子好了，凤眉才能好。凤眉一定会长随娘子左右，照顾好娘子，不会叫她遭人欺负的。”　　方阿娘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好，好，那，万事就拜托你了。”　　晚饭过后，方阿娘支走了凤眉和方阿妙，单独把方阿拾留下说悄悄话。她摸了摸方阿拾圆乎乎的脸，叹了口气：　　“自打来长安以后，阿娘一直在想，帮你挑的这门亲事，到底是挑对了，还是挑错了呢。”　　“阿娘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懂。”　　“阿娘想啊，你在这样的人家里，不愁吃穿，吃好睡好，这固然是好事，但你男人……”方阿娘摇了摇头，“阿娘看得出来，他是看不上你的。”　　“阿娘……”　　“不过不要紧，阿娘帮你想办法，接下来阿娘要讲的这些话，你须时时牢记在心，一定能在这家里争得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