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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作品:《 人生需常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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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一夜入秋,气温跌的厉害,风也吹的嚣张,光秃秃的树枝看起来凄惨的很,走在街上的人莫不是缩着脑袋,尽量少让肌肤暴露在寒风中。    与这萧瑟泠冽的环境不同,诊疗所内,开着黄色的灯光,橙色柔软沙发看起来就暖洋洋的。墙上挂着几幅开拓视野的风景画,绿色宽阔的草原,对比外面光秃秃的树枝,显得更加珍贵,光看着心情就舒畅的很。    可惜坐在沙发上的人却如坐针毡,在治疗的四十分钟里,时不时的从眼角偷瞄她一眼。    常欢坐在沙发侧面的椅子上,也装作不知道,只在最后的过程中,合起手上的记录,抬头看向张文,问道:“你想说什么?”    张文是个精瘦的小伙子,21岁,剃着平头,唇红齿白,看起来有些单薄,最惹人注意到是他的那双大眼睛,眼珠大且黝黑,倒是有几分小孩子的感觉。    如果不说,没有人知道这双忽闪的眼睛背后藏了多少痛苦。    抑郁症就是这样,看起来不起眼,但是真正发作的时候会一点点的蚕食人的信心和生活的希望,如果没有及时处理,哪怕外表表现的再正常,等到严重到众人皆知的时候,人差不多也就是一具空壳了。    不起床、不吃饭、不说话也是常事,这样的人,给自己的解决办法往往就是自残或自杀。    新闻媒体中常报的因抑郁症而自杀的案例屡见不鲜,可能许多看客都只是瘪嘴不屑,什么烂理由,但别不相信,抑郁症虽然被称为精神病学中的感冒,可这种感冒非常致命。    常欢问完话之后,明显有些焦躁的张文抬头看了她一眼,却又迅速的低下了头。    常欢也不催他,只默默的陪在一旁,为了不给他压力,眼睛也并没有放在他身上,就这样静默了一会儿,张文终于开口,有些嗫嚅:“常医生,我能回去工作吗?”    张文在她这里治疗,仅有两个月,但是他是个配合的人,所以疗程并不难推进。甚至在后期的咨询过程中,偶尔会开点小玩笑,脸上的笑容也真实了许多。    开的药他会认真吃,心理治疗时也是有问必答,且会主动说出心中的想法,也不像其他很多人,死撑着不肯承认自己的心理出了点小问题。在现有的抑郁症患者中,只有不到一成的人接受了相关的药物治疗。    “当然,如果你想的话。”常欢回答。    张文显然没有料到,猛的抬头,眼里盛满了喜悦,“我真的可以回去工作吗?”    常欢点了点头。    抑郁症这东西,可大可小,他恢复生活的希望才是最重要的。而且在咨询的过程中,其实常欢能够感受到,对于监狱里的那帮同事,张文是真心实意想念的。    张文的嘴角扯了个好看的笑,绞在一起的手指头不自觉的绕的更欢,“太好了,我都有点想班长和宇哥他们了。”说完,又抬手摸了摸脑袋,那样子有点傻,可也意外的可爱。    “但是咨询不能断,最重要的是药要遵照医嘱继续吃。”常欢交代。    张文脸上的笑容僵住,情绪明显的失落,肩膀也瑟缩了一下。    常欢柔和了声音:“要继续配合吃药治疗,并不代表抑郁症没有好。”    “我知道。”张文闷闷的声音传来,依然低着头,头顶有一个旋。其实,他原本的头发还挺长,到耳朵,可是在被抑郁症困扰的后期,也就是有人发现他的病症也完全亏了他的头发。    张文一个人在住处时,拿着剪刀本来是想往脖子上捅的,最后随便剪了他一直很珍视的头发,技术不佳,东一块西一块,像狗啃似的。    他的那群同事也算是有醒目的,发现了不对,这才留了个心眼,某一天发现张文没有准时上班的时候,越想越反常,跑去住处,心惊胆战的发现了拿着菜刀准备往自己身上招呼的人。    “说说吧,你的顾虑。”常欢声音没有多少起伏,甚至没有多少感情,但听在耳里莫名的让人安心。    张文的抑郁症其实是因为工作环境所引起的,刚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被分配到了监狱工作,虽然是农村孩子,但是作为唯一的男丁,颇受宠爱,也没受什么苦,一直接触到的人也比较简单。乍然换到监狱那种复杂的环境中,难免会受到成倍的压力。    他现在这模样不是因为抑郁症困扰,反而似有难言之隐。    “我没有那么多钱做治疗。”犹豫了很久,张文终于尴尬的说道,那语气里夹杂着自卑和难堪,双手紧紧的握着,规矩的放在腿上,一动不动。    常欢沉吟:“你想赶快工作也是因为要赚钱?”    “不,我是真的想工作。”张文抬头,眼中带着诚恳,“我不想逃避,也不想当懦夫。”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但是不做治疗是一个不那么好的决定,你真的想要陷到当时那么难过的情绪里吗?”常欢和他对视,平静的说道。    张文眼中划过一丝焦灼。    “不一定要在我这里做治疗,现在你的状态稳定了,回到医院也是可以的。每个月复诊,和医生聊聊天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常欢主动提解决方案,虽然张文在她这里的治疗已经特殊处理,是按照医院最低标准收费,但是不能走报销流程,对他估计也是一个负担。    “可以吗?”张文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当然。”常欢点点头。    “对不起。”张文有些沮丧。    常欢望着愧疚的人,难得的笑了笑,“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只要寻求正规的帮助,你的状态就会越来越好。”    “谢谢常医生。”张文终于松开绞在一起的手,左手抬起,摸了摸脑袋,笑了起来。    抑郁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重视是唯一的方法,不重视一定会变成灾难,作为医生,她只能给出当下情况的最佳建议,其他的便也无能为力。    送走了张文,常欢休息了一个小时,这才进入下一场咨询中。    生活按部就班的过着,常欢从小到达养成的习惯,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一步一步精确的很。她不是工作狂,这样的工作也没办法当一个工作狂,充足的休息,良好的营养,适量的运动都必不可少。    没有大喜,也没有大悲,常欢对这样的状态很满意。    直到某一日,常欢替导师到医院找资料的时候,找到之前张文的医生,意外得知张文竟从来没有过来复诊过。    焦灼占据了常欢的生活,理论上张文不再是她的患者,她可以不再管他的死活,不去治疗是个人的选择,她其实没有办法强迫他人。    应瑛曾说过,常欢是天生的心理医生,但同时又非常不适合做心理医生。    她似乎天生就有洞悉人心理的能力,表面看起来也足够冷淡,一般人和事不能轻易影响判断。可常欢也非常固执,一旦成了她的患者,似乎也就成了她的“责任”。    要么成为心理学界的佼佼者,要么反被病人的问题折磨,最终崩溃。    道理谁都懂,可做起来并不那么轻松。哪怕是一向冷漠的常欢,想到笑容腼腆的张文可能被抑郁症折磨的形容枯槁,甚至失去生命,也无法冷着一张脸,坐视不管。    只可惜,张文的电话已经停机。家属栏填的满满,却都没有留电话。倒是有个紧急联系人梁宇的电话号码。    常欢连拨几次,都是无人接听,最终她以医生对名义发了条短信:“你好,梁先生,我是张文之前的心理医生。我了解到张文自上次治疗之后,已有两个多月没有复诊,不知道是否在其他医院就诊。若没有,情况不容乐观。紧急,速回。”    她能做的不多,但最起码,要将后果摆在他面前,让张文在做选择时,也能更加明智些,再不济能给张文身边人提个醒。    一整天,手机都没有回音,常欢躺在床上,若有所思,明天,要去趟张文工作的新城监狱。如果张文依然不愿意继续治疗,那她也就仁至义尽了。    常欢是被短信的提示音吵醒的,平时,她会将手机开到飞行模式,然后放在离床较远的桌子上,可她今天盼着回话,就放在了床头,是以也看到了短信上简短的回复:“谢谢。”    那号码她已背熟,正是她拨了好几次的紧急联系人,梁宇。    她倒是有些意外,张文没有将那个一直放在口中夸的班长作为紧急联系人。    这个梁宇在张文的谈话中出现过不少次,但几乎都是□□,比如宇哥和隔壁监区的狱警打架了,宇哥因为顶撞一大队队长被变相惩罚了,又比如宇哥违反规定,偷偷的揍了一顿因为□□幼女进来的犯人……总而言之,在常欢的印象中,张文口中的宇哥是个不惹事就闲的慌的主。    不过想想也颇为合理,张文这样的性格,受到的拘束比较多,偶尔看到这种惹事生非还偏偏活的潇洒的人,难免有些羡慕。    通知到该通知的人,常欢也终于放下心来,将手机关机,随后闭上眼睛,开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