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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园会

作品:《 雨落浸云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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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前一天,皇宫按照旧例在御花园办游园会,各位朝臣及其家眷,还有很多皇亲国戚都会来。    东方暻知道季云深不太喜欢这种热闹的园会,于是每年都派人去——通知季云深人一定要到。    他好像很喜欢让季云深心塞。    早上醒来的时候,季云深正躺在床的另一边浅睡,眼睛微闭。梨洛猜着她应该是醒了,也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心里快要开心死了。    季云深睡的晚起的早,这是他们成亲这好些天来第一次梨洛醒来时还能触碰到她。想着想着,不知怎的,眼泪就滑下来了。    听到耳边有动静,季云深睁开眼转过头去看他,她不知道为什么洛儿在低声啜泣,是受什么委屈了吗?    感觉怪可怜兮兮的。    似乎被一种复杂到难以描述的情绪驱使,季云深探过头去,凑近他的脸想去亲他的脸。    可是昨天依然累了一天睡的也晚,现在脑子还有些晕乎乎的,于是一不小心就亲歪了,亲在了梨洛的嘴角上。实在懒得动了,干脆一错到底,把舌头也探了过去。    “?”梨洛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给惊到了,闭上眼睛生涩的回应她,脸上的红晕久久不能褪去。    “今天我不忙了,下午带你去宫里的游园会好吗?”    真的吗,云深真的可以陪他?梨洛心情瞬间变晴了,双臂环上她的腰,埋到她胸前开心的蹭了蹭。“嗯!”    原本季云深看着他文静的性子猜着他应该不太喜欢那样无聊又嘈杂的事,才好心的征求他的意见,只是现在看来……他好像很期待。    前几天洛儿好像不是很爱说话,怎么现在好像很开心?他的心思真是难琢磨。季云深有点头疼。    吃过早饭,两人悠闲地过了一个中午,到了下午临近傍晚,季云深才慢悠悠的开始准备去游园会。    季云深很郁闷的站着,让小栖给她套上一层一层华服,闲的无聊就目不转睛地盯着梨洛那边,一边看着一边思索一番说道:“嗯……可以给他把粉抹浓一点。”    “是。”小凌细细的在他脸上把脂粉摸开。    等梨洛上好了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真是奇怪,可是云深好像还挺喜欢自己这幅样子。    莲儿捧过来一身青白色华服,梨洛之前一直在府里足不出户,季云深不怎么管他,他穿的也就是些素衣很随意,他现在才发现这官家就是不一样,随便一件朱绣都是花样繁多光彩照人。    他穿好之后捋直腹部的丝带,准备最后打个结。    季云深看着他还松散着敞开的衣襟,眉头微皱,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梨洛走到她身边,看着她低头扯弄着那丝带,这边打个圈,绳子穿来穿去,看着看着眼都要花了。云深打的结很好看可是好复杂啊,就这么一个结感觉比新婚那天嫁衣上的那一些个结都要麻烦的多。    梨洛呆呆的看着,想着季云深打解绳结的本事,不禁问道:“云深,你很会打绳结啊?”    “嗯,我娘教我的。”顿了一会,她又说道:“她脾气好,也有耐性教我,她……是这世上最心细的女人。”她眼神暗暗的满是忧郁,没有了平日里的凌利。    这是梨洛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到伤感。    季云深很少跟人谈起她的爹娘,外人也都知道她是父母双亡,孑然一身,具体的事没人敢过问太多。细细想来梨洛才发现自己真的很不了解她,她的身世、过去、亲人,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没说过的,他也没有问过。    ————  御花园内人山人海,属于皇家园林特有的幽静与庄严被黑压压的人群破坏殆尽,这样拥挤嘈杂的环境让季云深更头疼了。    “跟我来这边。”季云深牵着梨洛的手远离了人群,不过多久,潺潺的水声在耳边若隐若现。    妤卿溪依然淙淙流淌,清澈见底,溪畔的凤凰牡丹花年年叠如云盖,盛放如火,微风拂过,落花纷纷。季云深牵着他,两人信步走在溪边的石径上。    想来,这妤卿溪应该是皇宫里最安静的地方了。    当年东方玄伯与李卿儿琴瑟和鸣,恩爱甜蜜。李卿儿爱极了火红的凤凰牡丹花,东方玄伯就在御花园溪水蜿蜒曲折的一段种满了这花,花开时节,像是一片火焰。    -岚儿你看,这花是不是像火一样红?是不是美极了?    -这是父皇为母后种的,所以母后对这花才会如此喜爱。可是啊,在孩儿看来不过就是些花而已。    -你这孩子,真是拿你没办法,小小年纪怎的这样傲气?……待岚儿长大了也有了心爱之人,哪日与他同看此花,或许呀就会看到母后眼中的凤凰花了。    -真的会吗?    冬日里,凤凰花都落了,火红的残花被雪掩着,像是从雪中升起的火焰。    梨洛还第一次看到这景象,那雪中的红就这么扑面而来,充满他的视野,美得让人震撼。“云深,这些花好美啊!就算被雪埋了都没有枯萎褪色,我站在这里就好像被花海淹没了一样。”    像是想到了什么,季云深突然楞了一下,下一秒把梨洛拉到身前抱紧了他。    “诶?云,深……”梨洛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了,他感觉她靠在自己肩头微微颤动,像是在啜泣。    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女子落泪梨花带雨,虽然季云深是女子可梨洛从没见她哭过,他不知所措,只得抬起手环上她的后背,温柔的回抱着她。    一直以来,她只是想着怎样辅佐东方暻,帮他牵制丞相,让他把东霂国治理好。这是父皇所想,也是她该做的。不亲不敢近,故亲不敢认,季云深一直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    这是她自己选的路,自作的孽,她只能受着。    她贪恋梨洛在她的身边的温度,可以让她毫无防备地靠一会,可是越这么想就越是害怕,她已经做错了太多的事。    “洛儿,你会离开我吗?”    “当然不会!”他毫不犹豫的回答,心里还纳闷云深怎么会说这样的话,“我……深爱着你,怎么会离开你呢?”    “万一呢?”季云深靠在他肩头,眼神有些阴沉,“若是有无法原谅的事……之类的。”    梨洛没听出她语气的不对劲,不假思索的回答:“那也不会,我说过的,就算是你要赶我走,我也不离开你。”    “……”喜悦、惊讶、难过还是内疚,好乱,她已经分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了。    见到他之后不久,她的心里就已经猜想到了一些事,然而,如果那是真的,她真的不知道洛儿会不会原谅她。    李卿儿过世后,这片凤凰花她来看过无数次,从前只觉凄凉,真是负了母亲一番心意。今日才入得此景,悟得此情。    她何时会爱上一个人,宁愿为他燃尽所有。    渐渐远离了妤卿溪,两人随意走着,又回了御花园中,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只是天都黑了,人又多又乱,季云深只能拉着他的手,不让他走丢。    “诶!”季云深闷着头向前走着也不看路,周边的人都尽力给她让出一条道来,可是走了没多久她就直直撞进一个怀里。    那人却不退让,双臂一收就把她扣在怀里,抱着她开心的叫道:“我还以为你去哪儿了呢!半天没找到你。”    本来光线昏暗,季云深还不知道是谁,他话一出口季云深就猛地去推他,可赵青闫丝毫不动,“赵将军找我做什么。”    “找你一起去喝酒啊~”    “在下不喜饮酒。”    “我知道季大人不喜欢喝酒,可今日这酒是皇上赏赐的江南特产的米酒,味道甚是甘甜,不醉人的。”    赵青闫大力的搂着她就走,跟在身后的梨洛跟不上他们的步伐,手一松就被人群冲散到了后面。    “等等,洛儿他……”    “怕什么,他一个男子还照顾不了自己了?”赵青闫虽说是不讨厌梨洛,这也不代表他接受了他。这样做也免不了带点故意给梨洛找茬的意思。    走到一处被绿草茵和白雪环在中间的小亭子,亭中间石桌上一个白玉酒壶还有两盏白玉酒杯。这里人没那么多,还算是安静。    “云儿你哭了?怎么眼睛那么红。”赵青闫扶着她坐在石凳上,捧起她的脸,伏下腰身细细端详着。    季云深有些生气,不耐烦地拍开他长满老茧的手掌“没有,青闫哥哥不要想多了。”    “那你是去妤卿溪了?”赵青闫眼神暗淡了下去。    她不说话默认了。    “不是哥哥说你,云儿还是少去那里为好,让皇上知道会不高兴的。你也知道,虽然明里不说,但他很介意……”    “嗯,我知道了。皇上不喜欢我去那里,我以后不去便是。”    “云儿,我……”赵青闫没有了刚刚无赖的表情,话说到一半就梗住了,“再过几天,我可能……要启程去北疆边界那里驻守些时日。”    “是皇上的意思?”季云深也不自觉的严肃了起来。    “是,可能少则个把月,多则……三五年。”    “他还是不信我。”    “云儿,皇上他只是疑心重了些,但他本质并不……”    “别说了。”季云深脑子里很乱,不想再听什么,斟了满满一杯酒,仰头灌了下去。    从前在御花园里有棵大枣树,年龄很久了,又粗又高。年幼的东方暻和东方雨岚总是偷跑到树下乘凉玩耍。    东方暻想吃枣子,东方雨岚就爬到树上给他摘。树叶茂密,女孩小小的身体被枝叶埋了起来,她一个一个摘着然后抛到地上,东方暻就很开心的捡了一大堆枣子。    她一边摘着枣对着下面喊到:“我怎么下去啊?”    “姐姐你跳下来吧!景景在下面接着你。”    她正向下面那根树枝爬着,不远处的回廊那里传来了刘贵妃的声音,“阿暻!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跟母妃回去!”    东方暻屁颠屁颠的跟着母妃走了。等东方雨岚拨开茂密的树枝,看向树下时才发现树下已经不见人了。    “景景?你去哪儿了?”这么高,我怎么下去啊?附近没有一个人,她害怕的快要哭出来了。    “下来吧!别害怕,我接着你。”少年走到树下仰头对着她露出阳光的笑脸,朝着她张开手臂。    “……”那不是她第一次见到赵青闫,却是她第一次记住他。那时她想着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只是因为怜惜就帮她。后来她才渐渐明白,有些事真的不是利益能衡量的。    季云深一直很后悔,不知道从前恶劣的自己伤了多少人的心。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赵青闫也不说话,两个人只是不住的喝酒。    东方暻确实有王者的野心,他的性子多半是受了东方雨岚的影响,疑心、自傲、狠心。季云深总有种不好的预感,终有一天,她的身边人都会离开,    可是,她已经不是东方雨岚,她抛弃了过往的一切,这是她仅剩的拥有的东西了。    她不会容许这样的事发生,一切都要早做打算。    “青闫哥哥……若是”季云深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说。    赵青闫坐在她对面,趴在了石桌上,瞪着亮闪闪的小眼睛看着她,“云儿有话快说啊,再过几日你可就见不到我了。”    季云深思索了一下,一本正经的端坐着,对上他的眼睛。    “我……只问你一句话,哥哥一定要如实告知。”    “你问便是。”    “青闫哥哥,怕死吗?”    听完她的问题,赵青闫突然大笑起来,伸出大手拍拍她的脑袋。“哈哈哈!这是什么问题啊?”待喘过气来,他起身走到她身边蹲下身与她平视。    “我怎能不怕?若是死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哥哥就只是这么想?”    “我是庶出,母亲死的早。如果不是大哥早夭,父亲大伯他们也不会对我多看一眼。而他们荣华富贵都有,不必我担心。”他伸出手摸摸她的脸,满是怜爱的抚摸。    “而你,真正属于你的东西,一个手就能数过来。”    月色正好,细冷的微风在这个夜晚擦过雪野,吹过她的眼角,湿润的她的眼眶。    她真心想要的,只是所思所念之人能好好的。明明很简单,却现在都没有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