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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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肖早上有个教学组的会议,拖着一身壮硕的肥肉气喘吁吁跑到教室时已经响铃两分钟了,颤抖的两腮压根看不出大学的时候他还是校健美操队成员。 付念早读被他抓了一回,这会儿不敢再上前去晃悠刷存在感,站在走廊上等梁阗出来。 毕竟是班主任的课,同学总得给点面子,教室里安静得可怕,听得见时钟滴答走针的声音。 付念凝望着手背上的伤口,度日如年。 不就请个假的事,怎么说了两分多钟了怎么还没出来? 她把脑袋贴在瓷砖壁上,从开了一条手掌宽的缝的窗口探出一个小脑袋偷看,正好对上梁阗黑曜石般的眼睛。 乌云消移,迎着光,付念能看清他瞳孔里的每一个浮动的人影。 也只有一个人影。 / / / 医务室设在行政楼隔壁的后勤服务部,距离教学楼有些距离。 天气炎热,大路的绿植覆盖率不高,梁阗和付念一前一后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走,前者淡然自若,后者忧心忡忡。 从美色中清醒过来的付念意识到自己几十分钟前的举动有多么的丢人,竟然在梁阗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付念越想越不得劲,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生出两分临阵退缩,打道回府的冲动。 不就是被烫出个水泡而已,又死不了人。 她正准备拔腿后撤,梁阗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突然回头。 付念僵硬地保持逃跑姿势,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在为自己不合时宜的举动寻找恰当的理由。 梁阗转身,走到她面前站定。 付念需要抬起脖子才能和他对视。 上学期体她量的净身高是168,穿鞋估计得有170+了,原来矮墩墩的小冬瓜怎么比她还多蹿出一个头了? 她慢慢把迈开的那条腿收回,看着自己的海拔渐渐上升,最终停在梁阗的下巴颏上。 付念皱皱鼻子,挺胸抬头踮脚,也就只增加了那么一丢丢。 后脚跟落地,她沮丧地垂头。 居然……在硬件上就输给了小弟,她的威严何在? 梁阗注意到她怯怯的小动作,嘴角微扬,抿着笑意。垂落的双手手紧握成拳,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想要去揉她脑袋的欲望。 他怕吓到她。 梁阗微微俯身,宽阔的背脊落下大片阴影,把付念裹在了里头,薄唇翕张,“校医室十点半换班,去迟了可就是上次那个姐姐了。” 一中的校医室有两个医生值班,一个是行医经验丰富的老头陈医生,另一个是上学期刚来的实习医生,人长得年轻漂亮,就是下手没个轻重。 付念开学初骑自行车没刹住,摔得膝盖淤青,去医务室抹点红花油,不巧碰上了那位姐姐,把她指甲盖的大小的肿块揉成了小馒头,从医务室出来的时候,大两个码的校裤都差点都卷不下来。 付念猛一激灵,从他身侧挤过,朝着医务室的方向小跑。 小路狭窄,付念从他肩侧擦过,留下一股淡淡的焦糖布丁的香气。 梁阗不爱甜食,偏偏喜欢极她身上的这一抹味道。 他看着付念蹦蹦跳跳的跑步法,勾唇,不疾不徐地保持原有的步速前行。果不其然,等他过去的时候,付念还在小道的出口处扶着膝盖大喘气。 “不着急,赶得上的。”梁阗注意到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沾湿了刘海,给她递了一张手帕纸。 付念也觉得头发黏糊糊的不舒服,伸手接过径直往额头贴去,嘴里还不忘嘟嘟囔囔,“你这人怎么自相矛盾?” 抬起的手臂扫过鼻尖,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她顿了顿,缓缓抬眸,似笑非笑地扬了扬纸巾,“薛妙妙的吧?” “花粉过敏,不用了。”付念的语调瞬间凝固,把纸巾塞回他的手心里,直起身就要往外走。 梁阗往前迈了一步,正好挡住她的去路。唇角含笑,一贯清澈通透的眼眸像是笼了一层白纱,朦朦胧胧,惹人遐思。 付念这才发现他竟然生了一双桃花眼,认真看你的时候,像是一汪深潭,幽幽静静,却勾魂摄魄。 “家里的纸巾用完了,小婶婶网上采购的还没到,这是在学校便利店买的,只有一种味道。” “哦。”付念别过脸,两腮气鼓鼓的,半点没有冤枉人的歉疚和尴尬。 不管怎么样,喝了薛妙妙亲手泡的药不容辩驳吧?啧啧啧,红袖添香,真是好不惬意。 知道付念不高兴,梁阗也没有揭穿她随口胡诌的谎话,把口袋里的一小包纸巾全部扔进了垃圾桶,“既然念念花粉过敏,那就不用这个牌子的纸巾了。” 付念轻哼出声,脖颈微扬,显然非常吃小弟这一套。 大约是在日头下站了太久,付念额头的汗珠非但没有因为休息消减,反而以肉眼可见的增速聚积,顺着脸颊的弧度下落,又淌过漂亮的颈线,衬得原本就莹白透亮的脸蛋愈发娇嫩。像是清晨的露珠,在栀子花里打滚。 “念念。”梁阗低喃出声。 付念以手做扇,带出几丝凉风,斜睨他,“有话快说。”光喊一个名字算怎么回事? 梁阗的舌尖在唇边快速触了一下,喉头微动,只吐了单薄的两字,“没事。” 付念朝天翻了个大白眼,神经病吧。 / / / 正是上课时间,医务室里空荡荡的,只有清癯的老医生坐在竹编椅上翻看他孙女满月时照的相册。 付念进门第一件事就是看时钟,已经十点四十了,别说换班,连实习医生的影子都没瞧见。 她活蹦乱跳地在老医生面前坐下,托着腮道:“怎么没看到另外一个姐姐?” 老医生放下相片,面容和蔼可亲,“小林是下午的班。” 付念幽幽回头望向立于身后的梁阗,咧出森森白牙,笑容狰狞,骗她? 梁阗面无异色,坦率地承认自己的错误,“刚刚在门口再看了一遍排班表,是我之前记错了。” 付念哼哼两声,多大个人了,连个时间表都记不住。 老医生把相册的封皮小心擦拭,对待珍宝似的放到抽屉里,拿起老花镜戴上,问付念:“哪里不舒服?” 付念把左手小心翼翼地抬放到桌面上,脑袋不由自主地往侧边偏转。 大水泡实在是太丑了,她再也不想看见了呜呜呜。 老医生扶了扶镜架,眉头深锁,语气沉重道:“你这个水泡有点大呀。” 付念苦兮兮地瘪着嘴,紧张得说话都大结巴了,“要、要刺破吗?” 老医生哈哈大笑,“小姑娘真不禁吓,涂点烫伤膏就好了。是不是烫着之后没有及时用冷水冲洗?” 付念被他吓得眼泪泡泡都憋出来了,结果只是老顽童开了个玩笑,气得她摔椅子就想走人。 梁阗及时拉住她的手腕,语调温润地和老医生交谈,“陈医生,她胆子小。” 老医生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把小姑娘的那点脾气放在心上,起身去药品柜里拿烫伤膏和消毒棉签。 “谁胆子小啊!”付念甩开他的手掌,和梁阗保持了一丈远的距离,圆溜溜的黑眼珠上晕了水光,湿漉漉惹人怜。 梁阗失笑,这小表情就跟焦糖一模一样。前两天自动喂食器里没粮了,梁阗在房间里专心做作业没注意它的喵声,焦糖气汹汹地跳到音箱上和他遥遥相对,铜铃似的眼睛瞪得溜圆,张牙舞爪表示自己的不满。 老医生回头问:“小姑娘家里有没有烫伤膏的?仓库里只有大号的了,买起来不划算。” 付念还在为老医生刚才的玩笑生气,双手抱胸不予搭理。 梁阗问:“阿姨应该有准备的吧?” 付念没好气地应声,“嗯。” 老医生从冰箱里取出一支已经拆封的烫伤膏,用棉签沾取适量,朝付念走过去,“家里有就不要买了,每两个小时来我这里涂一次药,很快就能消了。” “手抬高一点。” 付念死死闭着眼睛,下唇咬得发白,战战兢兢地抬起手臂。 “疼疼疼!”她连连惊呼出声,手臂瑟缩收回。 老医生大笑,隐隐能看见单薄衬衫下清瘦的胸腔震动,“小姑娘胡说八道,碰都没碰到呢,就喊疼?碰瓷啊?” 付念吸了吸鼻子,对他的“嘲讽”不置一词。另一只手沿着衣缝下移,捏紧了衬衣下摆。 然后被梁阗一根根掰开手指,转而握住。 她回头,睫毛上的泪花还在打颤,紧闭的双眼眯开一条缝看他。 梁阗的表情疏淡,倒是眼里有星子闪烁,像是在为她打气。不知是有心压制还是本就如此,至少让付念觉得很舒服。 嗯……嘴角平平没有嘲笑,那我现在的样子应该也不怎么丢人吧? “好了。”医生手法老练,在付念不觉之际就已经完成了所有伤势处理工作。手腕一收,废弃地棉签精准地落入了脚边的垃圾桶。 付念怯怯睁开眼看手背,烫伤处已经覆盖了一层半透明的黄色膏状物,浮在水泡上,比原来更丑陋了,她扁嘴。 老医生拧上烫伤膏的盖子,把它放回冰箱里,路过梁阗的时候惊异道:“咦,小同学,你脸上是不是划伤了?” 闻言,付念立马想到笔盖上的锯齿。她就着现在的位置仰头看了眼梁阗的侧脸,左侧颧骨上有一道小划痕,好像沾了水,凸起红肿。 付念突然心生愧疚,垂头拽了拽梁阗干燥的手指,“走了。” 梁阗应了声好,冲老医生笑笑,“尺子不小心刮了一下,没什么事,谢谢陈医生关心。” 老医生没回头,顾自嘱咐道:“塑料尺还是金属尺?上面没有锈迹的吧?不然一针破伤风跑不了喽。” 真是小题大做,付念嘟囔两句,懒得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客气来客气去,先一步走出了医务室。 直到她把大厅墙面上的壁挂看了个遍,梁阗才来姗姗来迟。 “你怎么这么慢。”她抱怨。 梁阗解释:“陈医生年纪大了,家人都移居国外,难免话有点多。” “哦。”付念在手心里绕圈圈,听起来那个什么医生也好可怜的,算了算了,不和他置气了,就当看在他小孙女长得可爱的份上吧。 走出后勤大楼,又要面对太阳滚烫的炙烤。 付念:“对了,我们先去趟便利店。” 梁阗:“肚子饿了吗?” 付念:……我看起来就那么能吃吗? 付老大觉得自己的权威性又受到了质疑,换作恶狠狠的语气,“让你去就去,哪儿那么多话?” 便利店不远,不过和回教学楼的小路反向。 还有十来米路的时候,付念摸出口袋里的一卡通,让梁阗在外面呆着,自己往便利店小跑过去,麻利地摸了包创口贴到收银台上结账,又风风火火地跑回原地。 付念背着手,神神秘秘的,梁阗严格遵守作为一个小弟应该有的基本素养,配合地问道:“买了什么?” 付念扬了扬眉,并不作答,走到固定垃圾桶旁边拆开小纸袋,然后转头,上下打量梁阗,重新评估了下两人之间的身高差。 她皱眉,站到草坪边的石阶上,一脸不情愿地对梁阗开口说道:“你蹲下来点。” 梁阗心存疑惑,却依旧照做。 他微微屈膝,正好和付念平视。 还是那一双通透明亮的清水眸,付念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了。 她把丑陋的深肤色创口贴粘在梁阗的伤口上,末了还不忘在两端摩挲增加牢固性。 梁阗感受到她柔软的指腹在自己的脸颊上揉蹭,眼睛敛成弯月,长而翘的睫毛下垂,声线清朗,“谢谢念念。” 付念的小脑袋瓜子突然当机,总算知道哪里不对了,说好的没有烟火气呢?这笑得跟狐狸精似的,一身妖气,堕入魔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