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曲终人亦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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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曲终人亦远 我们不过是戏子,舞罢歌罢,人走茶凉. 康熙的嘴角微微上扬,只睐着眼道:“为何?” 我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去看任何一个人,只是盯着地面,道:“头等护卫金保家的乌苏格格,原是德妃娘娘早就指好了的,只是还未向皇上禀明。等乌苏格格入府,府里共有三个侧福晋,两个庶福晋。”我转念一想,该嫁总得嫁,要么就一起嫁了:“还有,府里头的明嫣姑娘,臣媳瞧着是个可心人,伺候爷也周到,想提上来纳个格格,正准备请皇上的意思。双喜临门,也让皇上和娘娘喜庆喜庆。” 我不去看十三,只转眼盯着一旁的敖登格日乐:“既然这样,格格还要嫁么?” 苏完瓜尔佳王爷感激的看我一眼,马上道:“那么敖登格日乐,你还要嫁么?” 敖登格日乐一脸的懊丧,只是重重的垂下头,话语中仍然残留着一丝倔强:“那我也不要嫁给阿穆尔!” 苏完瓜尔佳王爷似乎有些无奈,只是用他那粗大的手揩去鬓边的细汗,半晌,仿佛终究还是妥协了,只道:“我只希望你永远开心幸福。” 一霎时眼眶湿润,我不自觉去看身旁的人,发现他居然也是一样的神情看着我,是作戏,还是一片坦诚的真心?我分辨不清。 苏完瓜尔佳王爷带着敖登格日乐退下了,胤祥也跟着跪安。他见我一点都没有要动的意思,只是自顾自的笑笑,他那背影里却有着我所不懂的悲凉与忧伤。 人都走了,戏也演完了,我疲累的耷拉下头,却浑然忘了康熙。我只是微微一笑,道:“皇上您说这场戏好不好看?” 康熙的鼻翼微张,显然是生气了。不过我也不想理会了,生与死在他离开的那一刹那变得淡然。他呆了半晌,只是道:“你最好不要忘记你的身份。” 身份么?我有什么身份?我只是刚刚离开的那个人的妻。 我懒懒的,从桌前的瓜果中找了喜欢的来吃,像一个贪婪的顽童:“皇上要的,媳妇都做到了。而今媳妇要一个赏赐,您给是不给。” “你说。”他放松了语气。 我恭恭敬敬的拜倒,用此生最郑重的语气来镌刻最郑重的诺言。我道:“媳妇要的恩典不大。只是求了皇上,从今之后,十三爷若是有罪有错,被皇阿玛责罚,媳妇必要同他一起捱。” 康熙似乎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里,我借着这个瞬间定了定心。仔仔细细想了想刚才说过的话,不觉泛滥出一丝苦笑。人这一辈子,总是拗不过命。还是说我和他此生究底是命中注定?漫长的养蜂夹道的岁月,他要怎么捱。最近我一直对时间不太感冒,但现在我知道,现在是康熙四十六年了。 明天就要离开草原了,什么时候再次这方蓝天白云相见,我确实是不知道了。最后的一天,我选择去策马,虽然睢儿百般阻挠,但是毕竟拗不过我的性子。我纵马飞驰在大草原上,享受着最后的自由给我所带来的片刻欢欣与通畅。最后的最后,我在夕阳下用力挥了挥手,在澄澈如金般的光芒下,我仿佛显得那样子渺小,渺小到微不足道。 回了府,把一切安顿好,中秋就快要到了。我许久都没有见过云镜了,小女娃显然被眉似养得很好,胖嘟嘟的小脸蛋让我整天爱不释手的。于是我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起来逗娃,然后和眉似唠嗑。如果拟棠或者绛锦来了,就摸一回骨牌,但是输得特别多。 时至八月,皇城忽然轰轰烈烈的下起雨来。暴雨一连就是许多天,人也没了生气。闷闷的待在屋子里,结果还是感冒了。鼻塞得严重,我自己知道是扁桃体发了炎,喉咙总感觉沙沙的痛。那一日我坐在榻上,听着外头的大雨吧嗒吧嗒的打着芭蕉,睢儿掀起帘子,盈盈便走进来一位身着浅紫衣裳的妇人,仔细一看,那衣裳上却是一朵朵瑰丽的山茶,不觉道:“这样艳。” 十四福晋也上榻坐下了,嫣然一笑,道:“嫂子又是这么好的年纪,整日里穿得这样素淡,有什么好呢?” 我吩咐了睢儿上茶,一面直起了身子,道:“我这儿收了新夏的素茉莉晒干了入的茶,又是特特收了去年荷花上的雨水,格外轻浮些,你瞧喝得惯罢?” 十四福晋颇有些不满了,粗粗点了点头,又继续她的话题:“嫂子不晓得,我们府里的舒舒觉罗氏,整日里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衣裳,夭夭艳艳的,偏生天生喜欢做出一副怯弱的样子,好不讨人嫌。我们家爷还喜欢得紧。” 我接过茶,示意她尝一尝,她略微皱了皱眉,只道:“这味道忒淡了,我常喝红茶,这么淡淡的过口,忒没意思了。” 她根本停不下来,又道:“我是听说,你们府里头又要添一位新福晋了?还是嫂子自己求来的?” 我点了点头算是默认,道:“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后院就那么几个,想想也觉得不热闹。” “嫂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寡淡了?”她把茶碗往小几上一放:“若不是你们这回实打实的去了大草原,我还真以为你这是去参禅了。”她柳眉一蹙,引得她发间的流苏簌簌作响,“嫂子原本是那样激烈的一个人,绛锦也是看着嫂子的果断,才同嫂子掏心挖肺。若是人人都像极了四嫂子,我便是厌死这世人了!” 我恬淡一笑,道:“又在哪里说了浑话?我晓得你是这样直的性子。但是太过明媚终究是不能长久的。你还记得那一日在永和宫门前同我说过的话么?我倒是觉得,去了草原一趟,人都明白了许多。哪一日你能换上素淡的袍子来同我说话,你便能体味到我现下的心思了。 她微微低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却不会料到我一句云淡风轻的话是她结局的谶言。我恬淡的送走了风风火火的绛锦。曾几何时我也是那样子的鲜衣怒马,有着韶华正好的骄傲与勃发。可是现在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我在草原的挥手告别是不是也告别了曾经的自己呢?曾经的我哪里去了呢?害人,这个地方真是害人,潜移默化的害人。 外头的雨居然停了,我推开紧闭很久的大门,努力的呼吸着外面新鲜又夹杂着泥土芳馨的空气。雨后的院子里,一树树的黄绿交错,仿佛也是两种时代的交错。我却在初秋萧条的庭院中看见了同样萧条的人。 他还是一身竹青色的剑袖长袍,仿佛和初见的时候都没有半分变化,还是那个峨峨少年。只是我们的心怎么远了呢?他疑我,我心里明白,我不想解释是因为我固执地相信他总有一天会懂得。我的性子在随着他变,我用我的真心来待他我换来了什么? 他右手剪在身后,显然没有想到我会出来。四目相对是不尽的坦然,但是谁都在犹豫着,举步不定,不敢迈出信任的那一步。 我病了许久,已然多了几分瘦削。他也瘦了,眼圈下的乌青彰显着他的劳累以及数夜的不寐。空气中掺杂着一丝酒气。他沉默了半晌,取过手中的笛子,在濛濛的微雨中细细吹了一首,笛声悠扬而绵长,婉转而动听,仿佛它已然响彻了几生几世。 一曲终了,他决绝的回头,目光有最后一丝不舍与哀悯,随着大门吱呀一声,永远的隔断了。 我仿佛忽然深深的懂得了什么,无声无息的瘫坐在地上,任由被风吹进来的雨打在身上,仿佛要溺毙在沉默里。 他终究是不肯相信我的了,哪怕我再坦诚,再坦诚相待。 我开始怀疑我当初向康熙求的恩典是不是一个错误。 八月十五是中秋,老天赏脸的给出了一个月亮,我院子里移来了两个月桂树,金黄色的花朵细细密密的有着香气。府里的宴会结束,我仍然还有几分余兴,让小丫头们摆了酒,我,睢儿,瑞香三个,不分主仆,一律坐下喝酒。 睢儿和瑞香战战兢兢的推就,最终犟不过我,我道:“一人先罚一曲歌儿来再坐,要应景的。” 睢儿偏头想了一想,不好意思的笑一笑,唱了一曲《水调歌头》,我听得入神,只觉得曲调空灵轻逸,仿佛在淡淡的月华中仍然有一丝思念,对人生的慨然,无奈的苦涩。我狠狠灌了一口酒,于无人处擦干了积蓄已久的泪水。 我抬头看向天上,一轮明月这样淡然的看着我们的悲欢离合,我们的生离死别,我们的辛酸与不舍。在月亮下孤独的人都是嫦娥。 一团乌云遮过月亮,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我远远看着小丫头自在的在月下玩笑,不自觉抿起唇角。我双手合十,对着月亮,默然许愿。 愿我此生和平安遂。 愿父母安康,现世安稳。 愿我爱的人能够懂得。 而我只有等待。 门忽然被打开,正在玩笑的丫头们忽然一齐跪下。我看着那个站在门前,站在一片如水般柔和的月光中的人,想要努力弯起嘴角,却又不知道该是哭还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