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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利安正在房间里百无聊赖之时，忽然听见了敲门声，随后又听见兄长大人在外面叫他的名字。　　　　他赶紧落到地面上去开门，门外，阿兰的脸色有种少见的尴尬，看得出，他现在的心情实在不怎么好。　　　　回到房中，阿兰一屁股坐到床上，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搓了两下，之后浑身脱力似的仰躺在床，随后又向里侧翻了个身，就此不动了。　　　　伊利安一直在一旁看着兄长大人古怪的表现，直看得一头雾水。　　　　想了老半天，他看起来忽然明白过来了什么，稚气未脱的脸上泛起两片红晕，半信半疑地问：　　　　“兄长大人……您该不会是……”　　　　阿兰没有反应。　　　　伊利安心想，那多半是他猜的那样了，虽然具体是怎样，他也说不清。　　　　他若有所思地走到自己床边，坐下来看着阿兰的后背，问道：　　　　“兄长大人，您对她是认真的吗？”　　　　——出于对这次对话的严肃性考虑，伊利安甚至没有再叫嘉柏莉“那个笨女人”。　　　　见阿兰还是没有回答，伊利安越发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可是，您与女王陛下已有了婚约……父亲大人绝不会同意的！……”　　　　阿兰仍旧面朝里躺着，一言不发。　　　　“兄长大人，您这样的人，怎么会对这样的事认真？伊利安一直以为，您只是觉得她对我们有用。”　　　　阿兰睁着双眼，一眨一眨地看着面前的墙壁，耳中是伊利安的话语，脑中是瞬息万变的思绪。　　　　伊利安见阿兰始终一言不发，便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好，可对于阿兰内心的犹豫和挣扎，他却能够真切地察觉到。　　　　若她对于兄长大人来说只是个“玩物”，一向处事果决的兄长大人绝不会纠结至此。　　　　唉，那个笨女人老是说她不会给兄长大人惹麻烦，可事实又怎么样呢？她自己本身，便是最大的麻烦！　　　　而在隔壁房间里，嘉柏莉同样心事重重、夜不能寐。只要躺在那里，她就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不论是她来到圣波克利亚之后与阿兰之间共同经历的种种，还是今晚阿兰对她所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历历在目。　　　　她就这样一直看着天花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不知不觉间看向窗外，倾盆大雨早已止歇，东方亮起了鱼肚白，天都快亮了。　　　　嘉柏莉干脆翻身坐起，穿好了衣服，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走到了一楼大堂之中。　　　　那里，无房可睡的侍从正侧身横躺在一条长条椅上，睡得很辛苦。除他之外再无别人，店老板一家想来都还在睡梦之中。　　　　嘉柏莉刚想在一把椅子中坐下，却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小姐，您有什么需要吗？”　　　　嘉柏莉吓了一跳，立马重新站了起来。她回头看向身后，昨晚见过的那个拉弥撒奴隶正抱着一捆喂马的草料经过这里，他显然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　　　　奴隶的问话声惊醒了睡得很浅的侍从，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来，看见嘉柏莉和那个奴隶站得很近，还以为出现了什么情况，顿时便警觉起来。　　　　“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他迅速从那条条椅上坐起来，一个箭步冲到嘉柏莉身后，将两人的距离保持在他既可以控制事态、又不至于太僭越的范围内。　　　　毕竟，不论是这奴隶想要伤害嘉柏莉，还是嘉柏莉想要逃跑之类，只要发生其中的任何一件，他都很难想象他的主子会如何惩罚他。　　　　“没事，我只是醒了，下楼来走走。”嘉柏莉看他那慌慌张张的样子，料到了几分他所后怕的事，“放心吧，我不是想逃走。”　　　　侍从见她这么说，只得讪讪地冲她笑笑。嘉柏莉又对他道：　　　　“你继续睡会儿吧，趁他们还没起来。”　　　　经历了昨晚的事，嘉柏莉赌着气，不愿再提阿兰的名字。　　　　侍从习惯性地点了点头表示服从。可他只是坐回了原本的椅子上，却无论如何不敢再睡了。　　　　嘉柏莉与侍从说话的全过程，都被奴隶看在眼里。他那双不敢正眼看人的眼睛里，不免闪过疑惑的神色。　　　　“请问，有什么吃的吗？我从昨晚起，就没吃什么东西了。”　　　　嘉柏莉这次是对奴隶说话，可奴隶却因为她以“请问”开头，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毕竟，自从沦为奴隶以来，他已太久没有听见过有人对他说这两个字了。　　　　“……有……有的！请您稍等！”　　　　被嘉柏莉注视了几秒后，奴隶这才反应过来。他有些笨拙地放下了手里的马饲料，到厨房中忙碌了一阵，帮嘉柏莉端出了一份“精美的早餐”。　　　　那是一份干巴巴的黑面包，外加一份看着就令人毫无食欲的浓汤。嘉柏莉只是看着它们，却迟迟没有开动。　　　　她抬头看了那奴隶一眼，原本是想问问他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却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盘中餐看，眼神中很有几分艳羡的味道。　　　　“其实我也没有很饿，要不你先吃吧？”嘉柏莉对奴隶道。　　　　“不！这不行！老板会打断我的手。”奴隶被嘉柏莉的提议吓到了。　　　　“不会！他不会打你！我会付他钱的，这是我请你吃的。”　　　　嘉柏莉真诚地看着奴隶的眼睛，改为用拉弥撒语与他对话。　　　　毫无预兆间忽然听到了乡音，奴隶瞪大了双眼，惊疑不定地死死盯着嘉柏莉：　　　　“您……您真的是拉弥撒人？”　　　　实际上，他从看见嘉柏莉的发色起就开始怀疑了。可是，他见她跟那两个仪表堂堂的圣波克利亚人在一起，便以为她的发色只是巧合。　　　　“对，我也是拉弥撒人，这是我请你吃的。”　　　　嘉柏莉说着，将整份托盘推到了奴隶眼前。　　　　奴隶那张黑漆漆、脏兮兮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短暂的笑容，他一把抓过托盘中的黑面包和那碗浓汤，训练有素般躲进了大堂的一处角落，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嘉柏莉看着他那可怜的吃相，心中不禁隐隐作痛。　　　　这个奴隶的年纪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大，却已不知做了多久的奴隶、又有多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想到这里，她起身走到奴隶身边，蹲下身对他说：　　　　“你慢慢吃，如果不够，我再买给你。”　　　　那个奴隶一边吃一边笑，看起来对嘉柏莉很是感激。　　　　他满嘴都是食物，却还用含糊不清的拉弥撒语问嘉柏莉：　　　　“你也是奴隶吗？你的主人对你可真好！你都不用带手环，那个圣波克利亚仆人竟然还听你的。”　　　　在相信了嘉柏莉也是拉弥撒人后，这个奴隶在对话中自然而然地将“您”改成了“你”。　　　　嘉柏莉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看她的。她不怎么高兴地道：　　　　“我才不是奴隶！我没有什么主人！”　　　　“那你是什么？”奴隶喝了口浓汤又抹了抹嘴，长期不敢正眼看人的习惯令他斜着眼睛上下打量嘉柏莉，随后明白过来什么似的道，“你……是那个圣波克利亚少爷的女人？”　　　　奴隶说这话时心里也没几分底——据他所知，圣波克利亚本来就很少能见到拉弥撒女人，因为她们很少上战场，也因而很少被俘获。　　　　而另一方面，也很少有奴隶主愿意花钱买下拉弥撒女奴隶，因为她们干活不如男奴隶有力气。因此，她们更多的是被卖去了低等ji院，在圣波克利亚最底层男人的玩弄中等待死亡。　　　　而与嘉柏莉同行的那两个圣波克利亚男人显然不会去光顾那些窑子窝，因而，嘉柏莉到底是如何高攀上他们的，他还真想象不出。　　　　“你！”嘉柏莉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先前的那份同情心都被火冒三丈给冲跑了，“除了奴隶和情妇，你就想不出别的可能性了吗？”　　　　自从嘉柏莉开始说拉弥撒语，侍从就只知道她在和奴隶说话，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此时，他见嘉柏莉的声调突然高了起来，似是在与那奴隶争辩什么，他下意识地吊起了精神，悄悄走到嘉柏莉身后一些，以防那个奴隶突然攻击她。　　　　“那你是什么？”奴隶又重复问了一遍，随后用天经地义般的语气道，“拉弥撒人在圣波克利亚，只有这两种身份。”　　　　奴隶语气中的理所当然令嘉柏莉如鲠在喉。想到昨夜阿兰对她所做的那些事，她突然就感到周身有股寒意袭来。　　　　回想他们相识以来，他是对她很好，可他昨晚却那样冒犯她；他早已与圣波克利亚的女王有了婚约，可他却毫无顾忌地与她相处。　　　　在他眼里，她到底算是什么呢？在其他人眼里，她又算是什么呢？　　　　嘉柏莉越想越害怕，她失神地缓缓站起，正好听见从楼梯处传来的脚步声。　　　　她面色苍白地转过脸去看，在清晨几缕阳光的映衬下，阿兰正拾级而下，一脸关切地注视着她。　　　　——所以，我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