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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路至夜也不难行，沿路夜明珠排的整齐，总花要去的万象门于彼方天上。　　　　万万年前，龙神夫璘用剑分劈了天界，将天府斜上下分为两半，上面一层天由极北玄冥蛇君手下神龟所托，名彼方天，现下只有开天起的几家上古神族居住。　　下方天则名此方，寻常仙家皆居于此。　　　　此彼两方天并不相连，更有传言神龟虽看着就像块托天石，但时不时也会动那么两下。这让两片天的距离愈远，生出的落差也愈大。　　彼方天神泽逐渐倾泻，时间久了，形成一个巨大的，由神气而汇的瀑布，天界称分天瀑。　　　　逆流而上不易，寻常仙者平时想上彼方天并非简单的事，只有彼方有什么聚宴的时候，才会放出天梯，让此方仙者能上的去。　　彼方仙者要回天就简单许多，只需看守的凤族小使载上即可。　　　　总花到了分天瀑入口，正是个熟面孔半瞌睡着。她移到那凤使耳边，小声道：「小…凤…四…」　　　　本半睡着的凤使听这称呼，霎时一惊，瞬间化回原身，头顶几根凤毛竖的能杀魔。　　他瞪大一边小眼凑了上去，仔仔细细瞧了总花几遍，两爪一晃，差点倒了下去，竖着脑袋正想大叫，给总花一个手刀呛了脖子。　　　　「可安静些，小凤四几千年不见我，惊的可也太厉害了点。」　　「老大！不对…山圣！山圣怎么回天上来了。」那被叫做凤四的凤使猛的贴了上去，已是泪眼汪汪，蹭着总花道，「我可想死你了。」　　　　蹭到一半，突又想起什么，直起脖子，咽了口唾沫，瞥了瞥四周。凑近总花耳边小声道：「姑奶奶，你不是在极北镇着吗？莫非…你是…逃回来了？」　　　　总花本感温情，听这一问，气的抬手再打了一下凤四那鸡脖子道：「逃逃逃，逃你个凤爪爪，我回天自有要事，你倒是把我想的悠闲。」　　　　凤四半缩起头，嘿嘿笑了。　　总花无奈笑道：「还笑，还笑。愣着做什么，还不载我回彼方天？」　　　　凤四一听，喜笑颜开：「啊？老大要回彼方天吗？好啊！我们赶紧回宫！」　　「不是回宫，只到彼方天门便可，此次我回来有要紧事，便不回宫了。」总花温起神色，小声说道。　　　　「不回宫？怎的好不容易回来了还不回宫。」凤四又连忙失落，想了想，踌躇道，「不…不对阿！山圣现在不是彼方仙者，你要不回宫，我可不能…要么这样！我去通报！通报典……」　　　　「找打！」总花这次用了力，把凤四脖子都打短一截，警告道，「我不是彼方仙者，还是你姑奶奶。此次我回天乃是机密，不可告诉典烛。他要知道了，我扭断你的细脖子！」　　　　「是…是…」凤四给打得蔫了下来，泪眼汪汪狠了狠心，伏身让总花搭了上去，轻声道，「我不还是想你回去吗…宫里上下可都想你呢…」　　「想我欺负了？」总花边笑着，边抚了抚他的翎羽，颇是温柔，「此事别声张出去，等我下次再来看你们。」　　　　凤四背上不宽，倒也踏实，总花把着它脖颈，有的没的闲聊几句，不过都避开典烛，只问问宫里小凤们最近如何。　　不久已至彼方天门，凤四眼泪打满总花小袖，总花无奈同他磨蹭一会，终是同他分别，目送他飞下彼方天。　　　　到了彼方天，接着就是要去万象门。　　万象门在彼方天已荒废的太规宫中，距天门不远。　　　　总花把玩着少渊带给她的信物，典烛的翎羽，一路走走停停，不知在想些什么。　　往东南望去，彼方天沉沉夜色中也有一束淡红微光，正是凤上宫的方向。　　过了千年，寻到万象门的路仍是熟悉，更别说住了万年的地方。　　　　总花在掌中把翎羽化成一只小凤，向东南撒手。　　小凤揪鸣一声，扑了两下翅膀，于空中化为无形。　　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去，也不知还会不会回去。　　总花不再多想，向万象门赶去。　　　　***　　万象门两扇门面上雕日月双画，中间嵌着一枚切开的大镜。　　两扇门面一面为金一为玄，镜面通透，象征此乃曾掌日月秩序的神君太规之物。　　　　太规在未叛离天界前用此门造了魔界，最后也是通过这万象门去的魔界。临走时还贴心的从内封印起来，防止仙者误入，更防止变成给天界的近路。　　　　不过虽成了半个魔物，也不知为何，彼方天上始终未动这门。万万年来就这么放着，倒也从没生过什么波澜。而总花也是这万万年来头个能用这门的仙者。　　　　总花已至万象门，阔别千年的地方，让她也有些怀念。　　当年还在天上时没少借这门的便利。　　　　总花回想，每每欺负那雷公，气得他大怒追到彼方天上想收拾她时，她都进这万象门去妖界躲阵风头；问太上老儿讨丹只得了一颗，她便偷偷拔了根白胡，来这门里偷了一袋。　　她轻抚了抚门面上日月，露出一丝笑意。　　　　总花召出画卷，从画中拿出绾忧的琴弦，将琴弦抛入门上镜中，暗暗念法。　　　　门上镜光华流转，逐渐变色，最后转为一片血红。　　总花见这颜色，已再无刚才悠闲心绪，惊了一惊，倒退了一步。　　这绾忧还真不在个普通地方。　　　　万象门缓缓打开，先传来一阵琴音。　　门后入眼即是一片荒凉景色，微暗的天连着红土，寸草不生。　　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太佝偻着腰，不住的咳嗽，她身下摆着面琴，断开一弦。　　　　老太看着已没几口气，只一双手还如纷飞如旧。　　她见身后突生一门，手上动作不停，微微转过了头。看见还未跨过门槛，脸色不定的总花之时，沉沉一惊，手下琴错一音。　　老妇正是绾忧，只是不知为何成了这副模样。　　　　原来如此。　　总花叉手抱胸，脸上的惊讶已经褪去，挑眉低声道：「怪不住龙族寻不到你，原来躲在魔界。」　　　　绾忧与她久久对视，垂眼冷笑道：「好久不见。山圣这是什么神通，三界竟来去自由。好不厉害。」　　「同你一般，逼急了的神通。」总花换上笑脸道，「我本以为此事单纯的很，谁想到。魔界骨谷。看来你是咬定天界寻你不到了。」　　　　「本该如此，可不还是给找着了？」绾忧咳嗽两声，扭回头，手下已恢复了平稳的琴音，她专注于弦，继续说道：「咳…若要寻我，何不多等些时日，山圣也瞧见了，我已活不了多久了，等我死了，你们天上的好龙子不也自然回去了。」　　她弹着的不知是首什么曲子，听着竟有双琴合奏之音，在魔界荒色中更显凄厉。　　　　「只怕你停了琴，他便再也不出来了。」总花并不跨过门槛，眼珠动的飞快，扫着周边骨谷，她曾经来过几回，常变出来吓那群小仙的魔界头骨也多来源于此。　　　　此处是魔族也不常接近的地界，因魔气过为密结，寻常魔族也并承受不住。　　她眼光最后落在绾忧手上动作，漫声道：「你本是琴者，不过解决他者心事，却解决到了魔界，这是个什么打算？」　　　　方才总花一见绾忧，便感到一阵魔气，正是出自绾忧之琴。　　只是不知是她这个奏琴者生了心魔，还是她借了魔族之力，但可以确定的是，她必同魔界有了什么关系，才能被应允躲到这种地方。　　　　绾忧本虽称不上绝色，但要名镇三界，又怎么能少了幅好卖相。　　她端的是个女妖中少有的疏冷端雅，现在形容苍老，看来是赌上寻常仙妖皆会为自己专留的，保持青年容貌之力，以在琴上动什么手脚。　　　　绾忧已老的只会干咳，挤出声音道：「山圣果真神通，既已被你看出来，那不知山圣现在想如何处置我？生捉了我，青盤皇子只有困死琴境一路。莫非山圣还有对抗魔道之力的本事，那也倒是救救我这个枯老琴妇，让我跟你们那好皇子一同解脱了罢。」　　　　「可别误会了，青盤如何，我可并不关心。」总花镇定，从怀中掏出一块蟠龙玉坠，这玉坠是两名龙族小使给她的，说是青盤随身信物，不过这次不知怎么没有带着，正好用做连接青盤幻境之用。　　　　她捏着玉坠摇了一摇，继续道：「我那侄儿的生死，那比得上这热闹有劲。我现在只想瞧瞧，你不惜变成这副样子织出的忘生琴境，是何等精彩。」　　　　绾忧在那玉坠被掏出时猛的回头，已耷落的眼皮撑起，声音也尖利起来：「这…你！莫非你能不通我琴入我所作琴境？！」　　　　总花负手笑道：「我能从天界直找到这魔界，更何况你小小幻境。」　　此话为真，万象门通的不仅三界，乃是万象。　　只要有一物代为连接，无论现世幻境，都可来去自如。　　　　绾忧心绪大变，又要维持琴声不断，脸上已隐有黑气。　　她咬牙一阵，突然干涩的大笑起来：「去吧，去吧。但总花山圣，你寻过我两次，第二次为了什么，你可是忘了？你进我琴境，我自有办法让你想起来。若你不怕重拾回忆，便来吧，你也未必能在里面逍遥！」　　　　「你何必用此威胁，我是救他，也是救你。更何况……」总花把玩手中玉坠，已不想看绾忧那苍老模样，也似已了然她会用此激她，只听她喃喃自语，淡淡说道：「三千年。你可知我这三千年中在想些什么。」　　　　绾忧一愣，不自觉跟着问道：「……什么？」　　「我在想这三千年里，忘了什么。」总花将玉坠往空中一抛，眼睛追着它的下落，「于极北度过的日日夜夜，我都在想，我忘了什么？」　　　　极北苍茫雪中，她日日与两个幼童相伴，夜夜却也对月沉默过，不止一夜沉默。　　　　「我再寻你，是为了什么。这千万年来让我后悔，忧苦，思挂的是什么。北山三千年，我反而懂了忧苦的滋味，只为了我缺少的记忆。绾忧，你执琴万年，可又想过，或许有者失了记忆，反不那么快活。」　　　　绾忧已暗沉的眼中一丝精光，盯着总花将青盤玉坠抛入万象门上镜中，看总花身影逐渐变淡，只留下一句：「难忘是苦，忘了也是苦，不如让我记着，看看多苦。绾忧，你若有那本事，便让我瞧瞧，我可曾比现在痛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