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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星晚人生中第一次来网吧，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敢踏进去。　　才至前台就闻见食物和香烟混杂的气味，键盘声噼啪响着。她寻到苏曜，付了钱，然后飞快地走了出去。　　“喂。”　　苏曜悠悠自她身后走出，喊了她一声。　　“我书包呢？”　　路灯下，许星晚侧转身子，扭头望着他。　　苏曜听见她乖乖地回道：“我没有帮你拿。”　　他渐渐朝她走近，她怀里还抱着从宿舍带出来的书本。宽大的校服加身，扎了马尾，小脸素净，软萌可欺的样子。　　苏曜耸肩，看上去并不在意。　　　　九月的天，夜晚的风已经带有凉意。许星晚将怀里的书抱紧了些，转告他：“姑父说他过来接我们。”　　为了欢迎苏曜回来，许胭和苏玉柳今天特意提早下班。　　苏玉柳知道苏曜和许星晚在一起，明显松了口气，干脆亲自开车来接他们。　　四个人首次坐在一起吃饭，苏玉柳问了苏曜很多问题。比如今天上学怎么样？清晨刚下飞机就直接去学校累不累？适不适应国内的生活氛围等等，唯独没有提起他逃课的事。苏曜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语气明显透着敷衍。　　许胭提醒他让孩子先吃完饭，谁知苏玉柳话锋一转，突然道：“既然都回来了，中文你也去好好学起来。不然以你的中文水平，沟通是大问题。”　　许星晚愣了愣，转头去望苏曜。　　苏曜将身体靠在椅背上，略歪着头，说：“Do you want to teach me?（你要教我？）”　　他明明是慵懒至极的模样，双眸却炯炯有神。一边嘴角微挑的时候，看着还有几分痞气。这是许星晚第一次听他说英语，流畅自然，一口纯正的美式发音。　　苏玉柳说：“你要愿意，我明天就去给你找个中文老师。”　　他毫不犹豫。“I reject.（我不愿意。）”　　“不愿意就让星晚教你。”　　许星晚刚准备喝汤呢，猝不及防被提起，动作瞬间一顿。她不由得抬起头，一脸愣怔地望向自己的姑父。然后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苏玉柳再次开了口。　　“星晚跟你同龄，又是同班，你们平时可以一起上学。她学习很好，教你肯定没问题。但是……”苏玉柳严肃交代：“你不准欺负她！”　　“Are you crazy?（你疯了？）”　　　　一顿饭并不愉快的结束，苏曜独自回了房间。许星晚敲门时，他正在看动漫。　　“进。”　　许星晚走进去，无意间瞥了一眼，见苏曜看得聚精会神。她把手里的东西搁在他床上，正准备告知他一声这是姑父帮他领的校服和高中三年的教科书。谁知再一扫到屏幕，许星晚瞬间被屏幕上的画面惊住了！　　嗓子里不由自主“啊”了一声，和动漫里的人物声音重叠。许星晚脸上“噌”的一下红了起来，慌忙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苏曜终于侧过头来，看着身边双颊通红的女生。撑头问她：“你在干什么?”
　　“你……你先把视频关掉。”许星晚话都说不利索。
　　好死不死的是，电脑里的声音还越来越大。
　　许星晚耳根一烫，瞬间连耳朵都红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她试探性的挪开两根手指，透过指缝往外望。苏曜的电脑屏幕已经退回到了桌面，她松开手……而他正环着胸，故意低头凑近她。一张嘴，连呼吸都喷洒在她的耳边。轻轻吐息问：“里番你没看过？”　　许星晚僵硬地摇了摇头。　　
　　在来苏曜的房间前，苏玉柳单独找了她一次。他对未经许星晚同意，就擅自决定让她教苏曜中文的事感到抱歉。
　　“苏曜才出生不久，我跟他妈妈就分开了。他一直跟他妈妈生活在一起，因为一些原因，我一年也难得见他一次。他妈妈再婚后，又生了一个女儿。苏曜和他继父关系不太好，陈敬容的精力又很少放在他身上。所以这孩子的性格越来越叛逆……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没尽责，这次好不容易才把他带回来，就是不想让他再这么混下去。”苏玉柳坦诚地问她：“星晚，姑父想拜托你，行吗？”　　许星晚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一切，其实也能理解姑父的做法。为人父母者，无非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就像她爸爸小时候把她托付给姑姑一样……　　更何况许胭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养，苏玉柳对她也很好，她理应答应下来。　　“他对我始终有隔阂。你们是同龄人，容易交朋友。”　　姑父这么对她说。　　　　苏曜后撤几步，慵懒闲适地问：“你有什么事？”　　苏玉柳本来是想让她和苏曜拉近关系，教他中文，好让他尽早融入国内的生活。可许星晚觉得姑父似乎存在什么误解，苏曜的中文不说多好，沟通显然没有问题，反倒让她招架不来。许星晚经刚刚闹那么一出，脑子一乱，原本的话也忘得干净。她胡乱地说：“你下次要看这样的，可以去看国产的相关电影。至少，至少还能让你更好地掌握中文发音。”　　回过神来，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许星晚倒在床上，懊恼地捂住脸，不停翻滚。片刻后，她突然从床上惊起，吭哧吭哧跑到了苏曜的房门外。　　忘记跟他说今天的家庭作业了。　　苏曜的房间就在许星晚对面，手抬起又顿住。方才的画面闪过脑海，最终，许星晚还是认了怂。她回到自己房里掏出手机，给苏曜发了条短信。　　苏曜一直没有回她。　　许星晚不知不觉等睡着了。第二天早上两人一起去上学，她才想起问他短信的事。　　“看了。”　　苏曜已经换上了校服。他本身就高，长手长脚的，原本松松垮垮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格外妥帖。秋日的阳光下，许星晚不自觉晃了下眼。苏曜面不改色地说：“我不认识汉字。”　　“……”　　　　清晨的街道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许星晚和苏曜走至公交站台。正好有一辆通往亭川中学的公交到站，但车上人很多。车刚一停下，站台上又有好几个人往前门涌。许星晚赶紧叫上苏曜一起上车，结果脚还没踏上去，后衣领就被苏曜拉住，整个人倒退了几步。　　苏曜扫了眼满满当当的车厢，制止道：“你没看见车上这么多人？”　　他显然不理解许星晚的行为，就像许星晚不理解他一样。　　“这个点，公交车不都是这样子吗？”　　总不能走路去……　　苏曜伸手一拽，将她拽回了站台。“坐出租。”　　眼看着车门被关上，公交车走了，许星晚一脸茫然。“为什么?”　　苏曜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许星晚想阻止他，奈何不及他手长。直到出租已经在他们面前停下，他直接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然后向她歪了下头，示意她上车。　　　　车子平缓地驶了出去。　　许星晚注意到他身上系着的安全带，觉得很新奇。苏曜察觉到她的视线，手往她脑袋上一按，将她的目光转开，意有所指地说：“你往哪看呢？昨天还说没看过里番……”　　“里番”这个词，许星晚起初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昨天去查了下百度，才知道是……她慌忙摆手：“不，不是那样的！”　　出租一路开到了校门口，许星晚付完钱下车，看着钱包里剩下的人民币多少有些心疼。苏曜收起手机问她：“你很缺钱？”　　“嗯？”　　“坐个出租车就这么心疼，我爸平时不给零花钱给你？”　　许星晚面对如此“不知人间疾苦”的说词，只能用标准老百姓的回答反驳他。　　“你知道出租车比公交贵多少吗？”　　苏曜挑眉。“能贵多少？”　　沟通不了……　　许星晚忍不住小声嘟囔了句：“反正又不是你出钱，你当然不心疼！”　　不由得想起他昨天的上网费都还是自己付的，　　“什么？”苏曜没听清。　　许星晚改用苏州话说：“少爷做派。”　　苏曜：“说的什么鬼？”　　　　早自习，各科课代表开始收作业。　　然后一班的教室就传出了此起彼伏的声音——　　“怎么少了一组？”　　“谁没交作业？”　　“裴然，你们组作业呢？”　　以往一班的同学都是自己把作业主动交到小组长那里，小组长只用分好科目，转交给课代表。今天却出了点岔子，最后那组的作业竟然没有收齐。　　小组长裴然站在梁诗尔的座位旁，冲里面的苏曜喊：“新同学，交作业。”　　苏曜正在打游戏，头都没抬。　　裴然又喊了一声，他才随口回了句：“没写。”　　“作业收不齐我没法交。”裴然的表情僵硬起来，显然也有了脾气。　　沈鹿鸣感受着从那边蔓延过来的低气压，用胳膊肘捅了捅许星晚。问道：“他什么情况？”　　许星晚扶额。“完了！”　　她把这事给忘了。　　毫无意外，苏曜今天又是全班的焦点人物。　　语文课时，他被老师点名读课文。许星晚想起他说自己不认识汉字，又低头看了眼面前的文言文，只能在心里默默祝他好运。谁知苏曜连书都没带！　　“我教书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碰见你这样的学生。学习态度都不端正，你来学校干嘛的？”语文老师气道：“连九班的学生都知道马上就高考了，要全心投入复习。”　　苏曜皱眉。“态度是什么意思？”　　“噗。”　　他此言一出，全班同学都喷了。　　语文老师被噎得半天说不出来话。最后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坐下。梁诗尔，你把书跟他共一下。”　　梁诗尔把书移到自己和苏曜的课桌中间，凑过头小声跟他说：“刘美贞怕是对九班有什么误解。”　　　　短短一周时间，苏曜的名字就在高三年级传开。大家谈到他，都说他是重点班的泥石流。　　这天午休，梁诗尔本来想喊苏曜一起到食堂吃饭，结果突然来了姨妈。等她处理好再回教室，苏曜已经走了。梁诗尔跟好友林雪及简嘉坐在一起，精神恹恹的。林雪本来在跟她们聊某个明星的八卦，视线突然凝固了，声音戛然而止。　　她紧盯着食堂门口，拉扯着梁诗尔的衣袖说：“快看，他两又一起来食堂吃饭了。”　　梁诗尔顺着她的目光回头，刚好见到苏曜和许星晚并肩走进来的一幕。许星晚左脚的鞋带散了，但她没有发现，走路的时候不小心被鞋带绊倒，幸好苏曜在旁边扶了一下。他们走至沈鹿鸣和一个女生对面坐下，那个女生长得甜甜的，挺眼熟，好像是九班的。以前经常跟许星晚和沈鹿鸣玩在一起，这学期倒没怎么见了。　　林雪纳闷地说：“奇了怪了，他们几个是怎么熟悉起来的？”　　　　许星晚正在向苏曜介绍曾寒初。联考将至，曾寒初待在画室的时间越来越长。今天难得得空，回学校和他们一起吃午饭。她和苏曜没打过照面，但早就想一睹这人真容。这会如愿，　　曾寒初煞有其事地朝苏曜抱了个拳,一脸敬佩道：“大佬，久仰久仰。”　　苏曜单手支在桌面，手里还捏着双筷子，随意扫她一眼。“大牢？”　　“不是大牢。”曾寒初忘了这人在国外长大，摆手道：“大佬……也就是老大的意思。”　　“哦。”苏曜表情更随意了。“我不收小弟。”　　这笑话有点冷。　　曾寒初笑容渐渐凝固，她双手端起自己的餐盘，一点点，一点点往餐桌边缘挪了挪。然后对许星晚说：“我觉得我跟他有代沟。”　　沈鹿鸣毫不客气地拆台。“难道不是因为你戏多？”　　话音未落，一双沾了主人口水的筷子从天而降，直达他的餐盘。米饭瞬间就被搅乱，罪魁祸首在他身旁不服气道：“处女座说谁戏多呢？”　　在曾寒初挑衅的目光中，许星晚仿佛看见了“专治洁癖”四个大字。　　仅仅是一瞬间，沈鹿鸣高举自己的餐盘，对准了曾寒初……曾寒初条件反射地抬手去挡，但沈鹿鸣的手停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真想一餐盘朝她砸下去啊！　　沈鹿鸣咬牙切齿地想。　　　　许星晚对他两的打闹已经习以为常，起身道：“我再去打一份吧。”　　沈鹿鸣伸出胳膊拉住了她。　　“你坐着，我去。”　　一顿饭快吃完时，苏曜伸手在口袋里找东西，但没找到。沈鹿鸣神色紧张地问他：“你该不会是……”　　许星晚闻言侧过头，望向苏曜。　　“打住啊！”　　沈鹿鸣显然想到什么，连忙制止。　　可苏曜已经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手上——拿了块巧克力。　　沈鹿鸣松了口气。“谢天谢地。”　　许星晚恍然，唯有曾寒初不明所以地问：“你们在说什么？”　　这事要追溯到一个星期前，课间，苏曜径自走到许星晚旁边，往她桌上放了几张美元纸币。　　“昨天的上网费。”　　许星晚抬了抬头，意识到他是在还钱给自己，连忙摇头说：“不用了。”　　苏曜突然问：“你中午吃什么？”　　“食堂。”　　“在哪里？”　　中午苏曜跟许星晚一起去食堂吃饭，见到沈鹿鸣，简单打了声招呼。亭川学生众多，刚下课那会食堂总是人满为患。去得晚了，受欢迎的菜基本就被打完了。所以沈鹿鸣通常会比许星晚先一步走，给她和曾寒初把餐打好。只是这学期曾寒初全力备战艺考去了，跟许星晚一起来的人变成了苏曜。　　苏曜最先吃完，然后，他从口袋里摸了包烟出来。他熟练的掏出两根烟，递了一根给沈鹿鸣。　　“咳咳……”　　沈鹿鸣一口米饭呛在了嗓子里，满目惊诧。　　许星晚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食物，同样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苏曜见他们反应这么大，不解道：“怎么了？”　　沈鹿鸣放下手上的一次性筷子，端起手边的水杯猛灌了一口水。他同时抬起另一只手虚指向许星晚，许星晚一边庆幸没有老师在学生食堂就餐，一边告诉苏曜：“校园内禁止吸烟。”　　　　曾寒初听完，捂着胸口感叹了句。“社会社会。”　　她说：“简直比我们班那谁还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