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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贺闫站在原地没动，她像是陷入了左右为难的思考，脚半天也没迈开。　　　　“这样啊。”　　　　她自言自语轻声道，然后才叹了口气：“可你把我都送过来了，我过去有什么用？而且，我不想死。”　　　　对面的男人双手落在兜里，靠在自己车上，定定看了贺闫几秒，倏然，唇角翘出一丝温煦的笑意，垂下眼笑了，眸内的情绪看不分明，语气懒散：“不过来就算了，本来想约你去喝酒的。”　　　　裴行慈上车前又探头问道：“你叫什么？”　　　　贺闫：“Nicole。”　　　　裴行慈摇了摇食指，失笑后拒绝了这个答案，略表轻佻的动作由他做却显得缱绻优雅：“我说你的名字，本名。”　　　　贺闫看他看了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最后耸了耸肩。　　　　风送去了她微带沙哑清冷的答案。　　　　“He，Yan。”　　　　他把这个名字在嘴里过了一遍，并没有外国人发音的生涩感，舌尖擦过上颚，十分自然的四声和二声调。　　裴行慈复述完点了点头：“谢谢。”　　他低头进了驾驶座，发动了车，车身在原地划了一个U形，扬长而去驶离了街道。　　　　贺闫看着路虎完全消失，一阵冷风吹来，她下意识把两只手插到长衫的衣兜里，却摸到一块偏硬的长方体。　　她掏出来一看，是块银色锡纸包着的糖。　　　　贺闫下意识皱眉，来回翻看：“有没有毒啊。”　　　　她认得这个包装，是Hichew的软糖，她小时候很喜欢。贺闫剥开了糖纸送到嘴里，咬了一口，是荔枝味儿的。　　　　贺闫含着糖，把糖纸叠成了小方块，晃悠进了家里。　　　　她刚一推开门，手还没从门把上离开，就觉得腹部有股熟悉的麻涨感，接着闻到一股焦味。　　　　贺闫摸了摸，一手血。　　她长长地深吸了一口气，早知道就去喝酒了，日。　　　　* 　　　　裴行慈连夜开回了旧金山，DOD的人在那儿等了差不多有十个小时了。　　尽管如此，他一路也开得规规矩矩，指针就在70那，多一英里都不带踩油门的。　　　　他上了高速后就挂了耳麦，把私人联络的手机A开机了。开机的那一秒，四十多个未接来电和五十多条短信便跳了出来，最新的电话还在不停地进来。　　裴行慈接下电话的同时就把耳麦拎远了：“喂。”　　　　“喂！！！！你还敢说话？！！你是人吗——！啊！是人吗？！你他妈的走都不带打个招呼的，我真想把你绑在大堂柱子上罚你背一百遍……不，五百遍公司守则！你这个混蛋为什么还没有下地狱？啊！对了，新来的那批小鬼那儿就存着地狱钥匙呢，你回来亲自训一次，训练场待一周，就知道我过得什么日子了！！”　　　　裴行慈听着动静小了，才把耳麦挂了回去，右手握着方向盘下端，换道到了最左边，笑了：“我还要费劲找地狱？”　　　　韦森在电话那头张了张嘴，悲伤地发现无法反驳：“……”　　　　他们公司就是。　　　　Limbo私人军事公司经过美国政|府的认可，当初为了跑各种资料可费了不少功夫。正因为这个，在注册的时候，Limbo这个名字让公司二把手韦森非常不满。　　　　地狱边缘，实在太不吉利了。　　　　但裴做过的决定很难改变，而且也就是个名字，韦森也就随他去了。　　　　“你快点回来吧，”韦森压低声音：“这官员看起来想把我们场子点了。”　　　　裴行慈笑了笑：“国|防部的人事就是多，要不你给递把火，烧完索赔价翻个五倍。”　　　　韦森：“……我开着免提呢。”　　　　裴行慈吹了声口哨，挑眉：“替我打个招呼，我还有五个小时就到了。”　　　　“对了。”裴行慈想起了什么似得，叫住想当场上吊的悲伤大股东：“韦森，你上次是不是说，有个叫Kiro的找来谈过？那个日本人吗？”　　　　“Kiro，洛杉矶Km的挑头人？”韦森有些诧异，起身出了房间门：“你怎么想起问这个。是啊，他们出价蛮高的，就想挂靠在我们底下，行动要方便一点。不过涉及到那个，你也知道，其实蛮危险的，我们就算完全不参与，麦特林那群疯子也会把账算到我们头上。而且我考虑到你不喜欢日本人，我就……”　　　　裴行慈：“完全拒绝他们了？”　　　　韦森顿了一秒：“不，我就同意了。”　　　　裴行慈：“……”　　　　韦森很开心地问：“你是不是不开心？”　　　　裴行慈长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不，我们已经参与进去了。”　　　　韦森：“？为什么！你把麦特林的人弄死啦？！你那个‘好’朋友安德鲁是不是禁毒任务指标又完不成了！我就说他是个垃圾，能不能离他远点！”　　　　裴行慈：“跟他无关，我是说Km那边。”　　　　他平静地望着面前的夜色：“Km行动组的人数量会减少。最迟三天内，他们如果没来主动修改人员数据的话，终止合作。”　　　　男人眼中没有一丝波澜，脚下踩油门提了速在Carpool道上飞奔，车身劈开夜色一路晃过无数苍凉荒山，月亮挂在前方，始终与无数深夜车流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给了裴行慈一个错觉。他往下开的时候，就像在追赶月亮。 　　　　他想起一个小时前，年轻女人沉默几秒后报了自己的名字，长得秀丽甜美，眼角微垂，眼下有颗把甜美冲散的小痣，妖异勾人。最后她还是从他的后视镜里，走入了自己的家。　　早有埋伏的家。　　　　裴行慈其实早就看见了。　　　　在她吭哧吭哧测胎压的时候，二楼窗帘后闪过的黑影，背上有把枪。　　　　不管她报的名字是真是假，从事这行当的通常比做小姐的假名都多，轻易不会透露。　　　　但是她想了会儿还是说了。　　听着也是真话。　　　　谎话没必要反应这么久。　　　　裴行慈从杂物凹槽里磕了根烟出来，但没有急着点燃，只是叼在唇边，过了很久才微眯着黑眸，轮廓柔和漂亮，眼内却闪着完全相反意义的光。　　　　“贺闫。”　　　　他咬字很轻，发音很准。　　　　随着后车窗落下，高速路的风灌进来，盖住了所有声响。　　　　裴行慈忽然觉得烦躁，没有来由的烦躁，不是因为她死了。　　他想起来，女人说自己名字的时候，那个神态，就像是……　　　　托付一件宝物，一件只有自己看重的宝物。　　　　可那轻描淡写的样子，在古老国度的无数戏折文本里可不写着呢。　　怎么想怎么都是……大哥我去送个死，下辈子有缘再见咯。　　　　裴行慈很不爽。所以当晚回去把新晋的刺头们——其中包括六位海陆退役队员，七位顶尖EG雇佣兵转业人员——他们统统被一位亚洲人从睡梦里拉了出来，去一百英里外的户外靶场操练了整三天，睡眠时间零。回去别说闹事了，连扯卫生纸擦屎手都在抖。　　　　韦森叹为观止，再加上裴行慈把DOD的官员也搞定了，又签了个做培训的大单，解决了他最大心病！　　　　于是一米八四，长了张超精致漫画正太脸的韦森约瑟夫，眨巴着蓝眼睛，顶着新挑染的红毛，站在Limbo公司门口给裴行慈献了个超大花篮，轰动的整个写字楼的人都来围观了。　　　　白领高管们以为高福利高薪的Limbo公司创始人和最大股东终于突破世俗在一起了！在场人员欢呼！感动！流泪！鼓掌！为平权运动福泽万家而欣慰！　　　　裴行慈选择微笑着收下，回了办公室一脚把韦森踹墙里了。CFO嘉丽表示已经很努力了，但就是抠不下来。　　　　明亮的43楼Limbo公司第一层，挂着大大的电子日历。　　　　8月14日，10点40分。　　　　距Km和Limbo正式合作还有18天零2个小时。　　　　*　　　　Km的挑头人是Kiro，日本人，四十五岁，起了个奇奇怪怪的名字。可能是被名字庇佑了，想做的事一向很顺利，从小到大都是。　　除了一件。麦特林现如今的头目，当年亲手杀了一手养大他的姑姑，藏在一居室窗帘背后的Kiro麻木地目睹了这一切。从那时候开始，他的生命就只为麦特林燃烧。　　　　麦特林从一个私人贩毒组织，发展到今天这个拥有完整生产销售链条的体量，美国政府的后知后觉功不可没。Kiro则认为他们是故意无所作为，让麦特林从哥伦比亚墨西哥渐渐脱离，成为一个罪恶王国。上世纪初麦特林将市场扩到了美国，跟Kiro有相似遭遇的人不在少数。　　　　　自从Km在地下成立，资金链从没有出过问题。最开始Kiro就是一名金融从业者，触角极广。后来愿意匿名协助他投入上百万美元资金的也有人在，Kiro渐渐从行动组退到了幕后。因为麦特林的人跟Km的正面冲突和交火越发多，前线的人必须得极其强悍且经验丰富。　　这样在找新的合作公司或募资时，也能让对方更放心一点。　　随着时间的推移，Km的体量虽然不大，但构成越发精巧，不缺钱不缺人，分工明晰，麦特林想抓把柄也难，因为Km的人不为了钱工作。　　　　在现有的几名行动人员里，他最不放心的，也是最想踢出去的，就是贺闫，那个年轻的中国女人。　　　　一开始是蓝鲸力排众议，跟幕后的人包括Kiro，强调她的加入会让行动组如虎添翼。在背景调查阶段，他们发现贺闫的姐姐被抓进去后，曾在麦特林里活了长达半年，监控显示她行动自如，后来状态也只是失踪，而非死亡。　　　　贺闫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她跟麦特林除了亲人之仇，再无瓜葛。　　　　但贺闫还是进来了，因为她在测试阶段，实在是太强了。　　　　当年行动组五个人打埋伏都没能摁下她一个，爆发力，反应速度，甚至力量，全SSS级的。行动组的老油条亚维奇直言不讳道，这个行走人间的杀器留不下，真要遇到了会非常麻烦。　　　　Kiro招她进来，心里留了个大疙瘩。　　　　Kiro不喜欢贺闫。他的经验与直觉告诉他，中国人就是虚伪和反水的代名词。　　　　这次他压下情报组的丹尼，扣了最新的麦特林同伙信息资料，让贺闫自己去了酒吧，本是想借这个机会，让她受点伤知难而退，结果给碰上了特警队长，那五个人还不够他们开胃小菜的。蓝鲸气得把他常用的电脑格式化的一片空白。　　　　结果也是贺闫倒霉，有杀手在暗处打埋伏，据说贺闫没有防备，进屋就中枪受了伤。　　　　Kiro还没来得及欣喜，所住高级酒店的套房门就被踹开了。　　　　他还没来得及拉下脸来呵斥，迎面便受了一记干净利落的重拳，他当即哀嚎一声捂着喷血的鼻子跪了下去。　　　　来者头都没回，用长腿勾上门，黑色及肩柔顺长发盘成丸子，露出巴掌大的一张脸，眼睛垂着，棕眸懒洋洋的，吊顶灯打在她脸上，眼下一颗小黑痣幽幽闪着蓝光：“我辛苦卖命，为的可不是让你卖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