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珀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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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逸品在节度使府邸后门被贺兰珀的心腹拦住了。 那群心腹全都双眼赤红地看着他,手上拎着的兵器泛着寒光。 吕逸品看着他们身后漆黑的府邸,笑着说,“我晚上吃得太多,出走走消食。怎么,几位将军也是的吗?” 那些人并不说话,他们的刀剑向他挥来时,吕逸品知道这件事败露了。 但他还有机会,这些心腹都喝了晚上的鱼羹,他们有武功在身,所以药效发挥的没有家丁和后院妇人那么快,但是迟早会把他们全部药倒。他只要在他们体力不支时把人全部杀掉,及时撤离,赶往和木樨、部下约定好的地方,就继续做他的伊州镇守将军,然后筹划下一步计划。 节度使府邸和城外节度使大营都已经布置好了,连金城郡几大家族的前街后巷都被做了手脚,只等时辰一到,整个节度使府和半个金城郡顷刻间灰飞烟灭。他就不信,这次还杀不了贺兰珀。 吕逸品第一次遇见贺兰珀时,他是个坑蒙拐骗偷无恶不作的小混混,偷东西偷到贺兰大人头上,也是不长眼不要命了。然而贺兰珀并没有杀他,反而给他饭吃给他衣穿,教他武功,等他长得足够结实,经过了一轮轮角逐,终于成为贺兰珀的贴身侍卫,会为主人的安危随时舍弃性命的那种死士。 在吕逸品知道收留培养自己的人名叫贺兰珀之前,他对此人是感激和敬佩的,但是“贺兰珀”三个字却让他的感激和敬佩荡然无存。 这个大人,就是亲自带兵杀入他的家,让他亲眼看见母亲被活活踩死在马蹄下的贺兰珀大人呐! 吕逸品自此走上复仇之路。 可是贺兰珀不好杀,他太厉害,命太硬,怎么都死不了。吕逸品在一次次策划刺杀的过程中感受到了权力,财富,力量带来的充实感和满足感,他不再只是单纯的复仇,他还同时为自己的晋升铺路。他从一个街头孤儿,花了七年时间,得到贺兰珀的绝对信任,得到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地位和荣誉,他还即将得到贺兰珀的财富,以及那个天仙似的女人。 他就快成功了,就差一点,只差一点。 长剑刺穿他的胸膛时,吕逸品脑子里无限反复着一个疑问,他们为什么没事,鱼羹里加了化骨散,拦住他的每一个都吃了,为什么会没事? 那个年长的将军一口啐在他脸上,“若不是小夫人前来报信,真叫你这个逆贼得了逞!” 小夫人……小夫人…… 吕逸品在血液飞快流失,身体逐渐变冷,意识渐渐模糊之中,想起来之前不被他注意的细节。 她明明胆小得不行却不动声色的勾人,她整理了整个房间却从没碰过他的柜子,她一点点把信任交给他的小心翼翼,她听见他的计划后那份淡定,她让明秋和双云去给这几个人倒酒侍菜,她越来越明媚的笑意和笑意深处让他琢磨不透的东西…… 那个女人,呵,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用她的柔弱和无邪,骗过了他们所有人。 他甚至,他甚至还想着,余生就和这样可心的人儿过一辈,有她陪在自己身边,似乎也挺好。 他以为一切都来得及,原来一切在木樨撞上他之后就都来不及了。 那几个心腹在说,“大人如何了,快去请肖程来看看大人!” “可发现了其他同党?” “今夜后院安静得太过瘆人,这府中的人都去哪里了?” “先不要管这些事,大人要紧。随我去找大人!” 吕逸品趴在地上,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了,眼前的节度使府邸像一只黑色的巨兽,正长开大嘴,把他吞噬进去。 来不及了。他想。 又似乎刚刚好。 这一切,本该刚刚好的。 金城郡西市,刚取了烧鸭准备回府的双云,和把驿馆整个房间都搜了一遍,也没找到木樨说的那个药准备离开的明秋,同时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她们肝胆俱裂地寻找着声源,发现节度使府的位置燃起冲天的大火,把夜空都映照得通红。 与此同时,城外节度使大营也发生了大爆炸,原本祥和宁静的夜彻底被撕裂,全世界都混乱着,烈焰一条街一条街地蔓延,不过须臾便吞噬了半个城池。四方城门都塞满了逃亡者,奴隶营也发生了□□,近万奴隶逃了出去,往各个方向逃窜。 其中有一支相比起别人要格外有序些,一千多人的队伍在几个年轻人的带领下往西北方向奔袭而去。为首的年轻人不是别个,正是西日阿洪。 木樨和他们汇合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她在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人群中挨个翻找,从满心期待到快要发狂。 不是,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都不是……她的阿爹阿妈在哪儿? 木樨见一个族人就问一遍,“我阿爹阿妈呢?你看见他们没有?他们在哪儿?” 可是没有一个人给她答案,要么见了是她就露出鄙夷嫌弃的神情,躲得远远的,要么就说不知道,甚至还有反过来嘻弄她的,在她身上不规不距摸几把。 木樨心急如焚,她终于看见族长和走在族长身边的西日阿洪,驱马跑过去把人给叫住了,“族长大人,阿洪阿卡,你们可有看见我阿爹阿妈?阿卡你不是说我阿爹阿妈在族长身边吗?他们和大家走散了吗?” 族长却看着她身下的白马古再丽,“你哪里来的马?” 按照族规,族长走路时族人骑马是为大不敬,木樨太过着急找亲人才顾不上这些细节。族长这么一说,语气明显已经不高兴,她忙从马背上下来,把缰绳递给西日阿洪,“阿卡,你带族长骑这匹马。” 西日阿洪把缰绳接过去,就转身准备继续往前走。 木樨终于觉得不对了,她伸手拉住西日阿洪,表情冷了下来,“阿洪阿卡,你还没有告诉我,我阿爹阿妈的去向。” “死了。”西日阿洪像赶走什么脏东西一样甩开木樨的手。 “什么?!” 一旁的族长满脸愁容,默认了西日阿洪的说法。 木樨如遭雷殛,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难以置信地问,“你,你说什么?” 西日阿洪看着她的表情,突然觉得很痛快。他说,“死了,你的汉人阿爹和不洁的阿妈前几天就病死了,这会儿应该被大火烧得干干净净了吧。” “不可能,不可能……”木樨喃喃自语,她的眼睛红得要淌出血来,“这不可能!我告诉过他们要他们等着我,我们一起回家的!他们怎么能够抛弃我,他们怎么会抛弃我!你骗我,一定是你骗我!” “是不是骗你,你自己回奴隶营看看不就知道了?”西日阿洪已经骑上了马,他冷笑着,居高临下地看着木樨,“你还想回家?别做梦了!你父亲是不洁的人,你阿妈和不洁的人睡了生下你。而你更加不洁,和大恶人睡,且末河谷容不下你这样肮脏的女人。” “可是你答应过我!”木樨嘶吼,她像一只穷途末路绝望的兽,歇斯底里地大喊,“你们答应过我!我杀了贺兰珀,救出族人,你们就保护好我的阿爹阿妈!骗子!你们这群骗子!” 族长懒得和发疯的女人纠缠,早就往前走了。 西日阿洪说,“那又怎么样,难道还要给你立块碑让子孙后代每天拜吗?你爹妈生了重病,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没有大夫也没有药,那么多人都死了,你阿爹阿妈又算得了什么?” 他看着前方的大部队,“族人不欢迎你,我也不欢迎你,且末更不欢迎你。阿兰娜,你要是还有半点廉耻之心,就在此自尽谢罪吧。别跟上来,想杀你的人,或者想让你陪他们睡满足邪恶欲望的怪物,我可算不过来有多少,你自己了结,还死的体面点。” 他高喊着,“忏悔自己的罪恶吧!”骑马飞奔远去。 木樨的灵魂,她所有的精神支柱,全被西日阿洪那番话击溃打散了。她浑身泄力跪坐在原地。 忏悔?罪恶? 她有什么罪过?是她给族长送了伤寒药去,是她把这些人解救出来,是她亲耳听族长保证会照看好阿爹阿妈,西日阿洪对她说带她回家…… 阿爹阿妈没有等她,族人不再要她,她所做的一切,换来的只是一句忏悔自己的罪恶。 骗人的,原来一切都是骗人的。 木樨趴在干涸的土地上,她终于承受不住浑身上下的剧痛,咳出大口大口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