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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晨本想早点休息，以便精力充沛地投入到明天下午连轴转一般的相亲中，可是晚上十二点了他还在看球赛，说不清是兴奋还是失落，总之，一点睡意都没有。放在以前，哪怕是去年，吴晨绝不会这样子来安排相亲：一个下午就安排三场，从新区赶到园区，再从园区赶到市区，最后从市区返回新区，这是何苦呢？万一其中一个环节出现问题，比如对方晚到半个小时，或者聊得很投机超出了时间，下面的相亲岂不是要顺延？这样一来，岂不是第一次见面就要说唯心的话？若真如此，这样虚情假意的相亲还有什么意义？凌晨一点，吴晨想强迫自己去睡，可是肚子又饿了。这一年他的饮食远不如去年有规律，要么不吃，要么暴饮暴食，使他的胃动力大不如前，仅从饮食上想，他对单身汉的生活就早已厌倦了。吴晨越想越饿，越饿越没睡意，马上就凌晨两点了，必须要睡了，否则明早十点出门的计划恐怕要泡汤。就这样，翻过来，翻过去，一直折腾到凌晨三点，吴晨才浅浅地睡去。

第二天十点半吴晨匆匆出门，一路快走奔向地铁站，他不想第一次见面就迟到，实际上他不知道，一周只放假一天的Mandy此时还未起床。只有单休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到赖床的合理性以及积极意义。工作六天后仅靠一天休息是无法彻底放松身心的：女孩子事情多，光打理门面就会花掉一个小时，洗衣服、晒被子、取快递，刷微博或朋友圈，再到小区转一圈，买点水果或蔬菜，一不留神就下午三点了，此时似乎什么正事还没干，到了下午五点，又该为周一的工作收心了，于是一天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过去了。过了年到现在， Mandy就一直处于这样高强度的工作和加班中，此时此刻，她正与床和被子做着顽强的斗争，她给吴晨发来了微信。

“把见面的时间推迟到一点怎么样？我临时有点事情，不好意思啊。”女孩子一旦决定说一个善意的小谎言，连老天爷也会自叹不如。

“可以吧，我已经在地铁上了，等到了永旺，我再告诉你。”

“实在不好意思啊，你要是等不及可以在永旺先逛逛。”

“没关系，”为了表示诚意，吴晨又说，“等你到了再吃午饭。”

“好的。”

Mandy没有再说其它的话，她对今天相亲的态度也就可见一斑。

园区永旺与钟南街站近在咫尺，这使得吴晨不仅没有迟到，反而比预定的十二点早到了一刻钟，也就是说，他必须干耗一个小时又十五分钟才能见到Mandy。吴晨后悔没带本书或杂志看看，现在的他只能一个人无聊地逛起商店来。

永旺梦乐城以超市为核心，集潮流服饰、日用杂货、特色餐饮、综合影院、个性化服务等为一体。或许是园区湖东店的地址得天独厚，既有方便的交通，又避开了众多相竞争的其它大型商超，又或许其品牌的影响力，总之，似乎它无需费力招商和精细管理，就已经商家爆棚，人满为患了。

可是，这样的环境真不适合相亲。里面的饭店大多都是小吃店类型的，恰逢周日和饭点时间，稍微像样一点的店铺早就满满当当，不少都要取号排队，且吵闹得很，怎么谈呢？吴晨从一楼看到二楼，又从二楼下到一楼，没发现一家可以边吃边聊的安安静静的饭店。更可恶的是，日本人对成本控制的病态追求简直到了让人无法接受的程度：冷气开得太吝啬了，丝毫起不到降温凉爽的作用；公共椅子的靠背又只有半截，坐在上面眯一会儿稍不留神准会伤了颈椎或硌得腰疼。整个商城能被利用的地方全被利用起来，那天连公共空间都安排了街舞表演，可是音量实在太大，听了让人烦躁。吴晨在里面晃了一个小时，脚疼腿酸，实在忍不住了，发微信问Mandy什么时候能到。

“已经在路上了，你稍等一下。”过了足足五分钟， Mandy才回复。

“我在一楼汉堡王门口等你，你到了给我微信。”

“好的。”还是过了好几分钟， Mandy才回复。

已经一点了， Mandy还没影，吴晨站在汉堡王门口，焦急地看着一个个迎面而来的单身女生，猜想哪一个会是她。每当款款走来的女生是吴晨喜欢的类型，他就会莫名其妙地期待起来，两眼放出迷人的光芒；而一旦看到走近的女生非他所愿时，他又会不由自主地闪躲起来，心想：要真是她，还不如趁早走人呢!就这样，一刻钟过去了，从吴晨眼前走过的单身女性已经不下二十个，可是还没等到Mandy的出现。

“你到了没有阿?”吴晨的语气已经有点不耐烦。

“已经到了，在停车。”

“好吧，我在汉堡王门口等你，你过来吧。”

吴晨坐在汉堡王门口的凳子上左等右等，还是不见Mandy的身影，他急了，发微信问:“你还要多久?”那问话的口气似乎已是最后通牒。

“我在汉堡王门口，你在哪?”

“我也在啊!”

吴晨边回复，边起身寻找起来。他从外面的门找到里面的门，又从里面来到商城外面，始终不见Mandy，心想：什么情况啊，碰个面怎么就这么费劲啊!

正在吴晨极度不耐烦时， Mandy出现了，原来她刚才坐在一张最靠里的凳子上，低头看手机。见到吴晨，她一边用食指指了一下，一边半信半疑地问:“是你?”

“是我。”吴晨说时，快速地扫了她一眼，心凉了半截。

此时已经一点半，吴晨问她吃点什么，她说都可以。Mandy一头秀发，身材极好，为了这次见面，她特意穿了一件朴素又华丽的淡色旗袍，使得她的好身材更是一览无遗，用时下流行的一句话说，就是肚脐以下全是腿。她的小腹平坦，在旗袍的衬托下，楚腰和臀部的线条更显流畅。吴晨与她并肩而行，寻找吃饭的地方，即使她今天穿了一双平低的休闲皮鞋，看上去仍比吴晨要略高一些，而在很多女生看来，这是无法接受的。

如果就此以为Mandy是一位美女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吴晨在永旺已经转了一个多钟头，口干舌燥，此时他只想尽快找个吃饭的地方，坐下来再谈。一楼差不多都是小吃铺，不适合安静地谈话，于是他们走上二楼，来回转了一圈，终于敲定了吃火锅。Mandy连菜单都没看，就对服务员说:“来一份猪肚鸡肉汤底。”

“你常来吃吗?”吴晨问。

“这家店来过几次，还可以。”

吴晨心想:既然你熟悉这里，喜欢这家火锅，为什么不主动推荐一下呢?何至于又楼下、楼上找了半天呢?

火锅很好吃，吴晨总算找到一点心理安慰。因为只要简单地一瞥Mandy的表情，他就知道今天的相亲没戏，不过他毫不介意。对于有些人，如果说一张嘴、一个鼻子或一双眼睛可以毁掉一张美丽的脸的话，用在Mandy身上则是，她的一张脸毁掉了她的整个好身材、整个人。吴晨感到可惜，因为她的脸和除脸以外的部分似乎分属于两个不同的系统。她的前额有点突出，这种突出如果长在调皮的男孩头上，在某些农村里常被人认为是聪明的标志。脸部的颧骨很高，下颚又很宽大，面孔的线条又呈现出不规则的锯齿状。整张脸，仿佛一个鹅蛋被人用钝刀从中间砍了一刀，留下了上窄下宽、底边不整的奇怪的半球形体。在这个半球形体的表面上，仿佛又被人刷了无数遍的盐水和卤酸，于是长到三十三岁时，在褪去细嫩的血色之后，整张脸的皮肤显得特别粗糙，不仅如此，上唇还依稀残留着几根细细的像胡须一样的唇毛。不过如果不看整张脸，只看她的眼睛或鼻子，吴晨还是能找到不少亮点的，另外她的耳形看上去也很不错。

在Mandy看来，吴晨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她不介意比自己稍矮的男生，可是真遇到这样的人，心理的抵触情绪还是摁捺不住的。何况，他已经有点小肚子，穿的休闲衬衣没有塞进裤腰里，看上去更显得腿短腰粗。虽说他已经买房，收入也可以，可是居然连车都没有。Mandy都买车了，可见他的经济条件也就比普通略好而已。

这是吴晨第一次仔细看她的脸，也是最后一次仔细看她的脸，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虽然面对面，他的目光一直很散，他试图模糊视觉焦点，也试图模糊谈话的焦点。

“你住在附近?”吴晨问。

“不远，你怎么来的?”

“我坐地铁来的。”

“你没开车吗?在园区生活没车很不方便的。”

“嗯，有驾照，明年买车吧。”

这时候，点的食材全都上齐了，吴晨发现嫩牛肉片很不错，他说今天点多了，要Mandy多吃一点。吴晨已经很久没吃过火锅，索性大吃大喝起来，大概他早已把Mandy当成陪吃饭的普通朋友了。Mandy用含蓄的惊异眼神看着吴晨，或许她也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