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梦想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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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运行再好的机器也会染上油污或噼啪作响一样,相比从朋友到恋人那种渐进发展、知根知底且磨合充分的谈恋爱方式,网络相亲带来“快速匹配”的同时,不可避免地隐藏着因了解不够而导致的各种问题。这些问题或大或小,可能小到几点睡觉、口味咸淡、卫生习惯、牙膏从中间挤还是从尾部挤等鸡毛蒜皮的琐事,也可能大到人生观、价值观、思维方式的不同,至于结婚时彩礼多少合适、婚后是否与父母同住、婚房是否增加对方的名字等等冲突,在现实生活中是十分常见的。
吴晨就曾接到过大学同学在结婚前夕给他打的电话,同学情绪低落地抱怨说:“由于两个家庭在婚房上是否要加入女方的名字产生分歧,他和女朋友间、双方父母之间,在即将成为一家人的关节时刻闹得非常不愉快”,并直言,“结婚和恋爱真的完全不同,结婚所牵涉的社会关系和利益关系实在太复杂了。”那时,吴晨安慰他的朋友说:“女孩父母要求房产证上写入女孩的名字也合情合理,如果不加的话,别人怎么能有安全感呢?”可是,他的朋友却大倒苦水说:“房子首付的钱都是父母出的,我自己根本做不了主啊,要是我用自己的钱买房的话,加就加了无所谓,可是我现在夹在两边父母之间实在为难!”是啊,对于将利害关系复杂化的人而言,这确实是个难题;然而现在的离婚率又是如此的高,面对昂贵的房价,买房者在房产证上是否加入对方的名字时有所顾虑,也是合情合理。“凭什么一千万的房子,本来是我的独立财产,和她结个婚,如果八个月后离婚的话,她就拿走我的五百万,这合理吗?这可是父母一辈子的积蓄啊。”
时代的变化实在太快,无论是富人还是普通人都必须赶紧转一个思维误区的大弯:按照终身去规划婚姻财产固然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可是,婚姻只要一张盖了戳的离婚证就能马上结束,合法的结束。而根据2017年的统计数据,某些城市的离婚率已经高达39%,许多一线和二线城市的离婚率更是普遍在30%以上。看来,婚姻法在保护男女双方合法权益的道路上,任务依旧十分艰巨。
吴晨和刘曼,当然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即使到那一天,估计在婚房问题上也不会产生太大问题,因为他们俩都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可是,相比利害关系的纠葛,恋人间价值观相冲突所造成的危害要严重得多。这种冲突就好像大山里的溪流,平时看上去水位不高、水流平缓,可是,待河边的徒步者松懈下来时,只要一场雨或一阵巨风便可使水流湍急、水位暴涨,严重时足以吞噬河边的懈怠者。价值观的差异正因为其看不见、摸不着,需要长时间的观察、了解和分析才能深有体会,所以,它很容易被人们所忽略;即使有一天这种差异被察觉了,很多恋人起初也不会太重视,而等到重视时,裂痕往往已不可避免。
吴晨和刘曼价值观的某些不同,具体而言,就是他们梦想的冲突,而这种冲突,在如今的中国似乎还非常普遍。吴晨来自农村,来自小县城,他在大城市奋斗目标的核心实际上只有一点,即努力赚钱。他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下班后的时间大多也用在财务、管理和职业技能的学习之上。他没有时间去健身,自然就没有六到八块的腹肌,而我国新一代女性在某外国偶像剧风潮的影响下,似乎已越来越关注男人的腹肌。“哇哦,好帅、好帅“、“卧槽,太性感了“、“听说有腹肌的男人,下半身也会很棒“、“啊!好想认识腹肌男“、“好想摸摸,摸着一定爽,一定非常的爽“……这些难道不是女人们见到有腹肌的帅哥时常见的感叹吗?他似乎也没有特别有趣的爱好,那种能和女朋友一起互动的爱好;这些年吴晨最大的乐趣似乎只有工作,羽毛球他不擅长,乒乓球只喜欢看不喜欢打,足球倒是喜欢可刘曼对此一窍不通,对旅游的兴趣也很弱,在苏州好几年了,很多园林到现在还没去过。至于艺术上的追求,对来自农村的吴晨而言,更是如月亮一般无法触及;连五线谱都不识的吴晨,又怎么能要求他体会及欣赏钢琴、小提琴或手风琴的美妙乐章呢?独奏如此,交响乐就更无须多言了,恐怕他至今还不知道苏州哪里有可以演奏音乐会的场所。即使对于演唱会、电影这些年轻人喜欢的大众娱乐,吴晨的兴趣也不大,总而言之,他的乐趣是工作,他以为的最好的奋斗是赚钱,为家庭提供一份富足的保障。
可是,从小在大城市苏州长大的刘曼就完全不同了。当吴晨高三以前只触摸过电脑的键盘,尚不知鼠标如何使用之时,刘曼早已在使用笔记本电脑了;当小时候吴晨对农村学校音乐课的理解还停留在老师口口相传的阶段时,刘曼则早已在钢琴琴键的优美旋律中开始尝试欣赏世界名曲了。数理化、语数外的成绩吴晨自然大大好于刘曼,可是在素质教育上的天差地别,必然为日后的审美情趣带来潜移默化的影响。加之苏州这二十年来的高速发展,很多精明的当地人早已赚得盆满钵满,即使是工薪阶层大多人家也是小康绰绰有余。生活的富足,环境的宜居,教育的重视,再加上苏州作为天堂的根深蒂固的观念,使得众多当地人早已将苏州视为最好的城市;已经是天堂了,何须再跑来跑去呢!于是,很多苏州人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苏州,即使短暂的离开也是在长三角周边;不愁吃,不愁穿,至上两套以上的住房,以及丰厚的银行存款,在这样的条件下,努力赚钱还有什么意义呢?所以,在这座一点五线城市里,在这座号称天堂的沃土上,不少苏州人将精神上的追求、将如何丰富自己的生活、如何使自己过得更有意义放在了首要位置。在苏州,每年出境旅游的人数在快速增长;文化产品的消费增长率和消费总额每年也在大幅度提高,这几年不是出现了一大批新型书店吗?那个诚品书城不是在国内众多城市考察一圈之后,也落户苏州了吗?对于精致生活的追求,似乎也可以从苏州人对时令食品的执着热情上可见一斑,即使是小小不言的当地特色蔬菜品种,有雅兴的苏州人,也将它们根据季节的不同,分为八种——鸡头米(芡实)、茨菇、荸荠、菱角、茭白、莲藕、水芹和莼菜。对于细腻富裕的苏州人而言,工作是需要的,可那绝不是全部。即使没有更高的追求,在苏州安安稳稳、快快乐乐地享受小日子,不也是一种十分惬意的生活吗?不错,有这种想法的苏州人真的很多,这是长时间的富足、安定和繁荣的必然现象之一。
刘曼在这样的城市里长大,在这样的教育和耳濡目染中成长,她的眼界自然和吴晨大大不同;只是,这种不同所能折射的反差被一系列事件掩盖了,还没来得及施加它们可怕的影响力而已。吴晨和刘曼正式交往不足一月,即使从交友网站发信算起,也不过两个月时间。在这段时间内,对于有心结合到一起的这对恋人来说,大情小事一件一件地飞来:先是刘曼前男友的纠缠激起了吴晨的英雄主义,在当时的情形下,大多数男人都是不会退缩的;接着与刘曼共同面对问题的交流,虽不充分,但也坦诚,这使得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刘曼主动联系在大学任教的表姐为吴晨解决招聘跟单员的难题,使吴晨对刘曼感激不尽,尽管刘曼表姐选择的大学生的外貌、气质让他感觉意外,使他隐约意识到日后恐怕要失去结交异性朋友的自主权,也使他体会到苏州女人的手腕,可是吴晨的心里还是热乎乎的。接下来请表姐和表姐夫吃火锅,则等于变相地见了家长。想想看,短短二十几天的时间里,刘曼和吴晨便从加微信的初始阶段发展成见刘曼亲戚的地步,对于生活单调的吴晨而言,不可谓不欢欣刺激;对刘曼而言同样如此,在二十天的时间里,摆脱旧男友、与吴晨确立关系,带他见表姐,介绍给自己的朋友,这些仿佛是一天之内完成的一样。
一件事情连着一件事情,使吴晨和刘曼一直处于一种紧密的、积极的、热烈的交互之中,不得不说,这种互动与粘连对于恋情的发展而言,是十分有利的。如果他们能一直这样充实地、火热地交互下去,说不定半年之后或到了年底就能订婚。可是,正如物体的运动有它特有的规律,比如有静有动、有快有慢、有前进有后退等,恋爱也有自己的法则,接下来发生的一件小事,则意外地影响了吴晨和刘曼之间如车轮滚滚向前一般的感情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