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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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门内,江半夏就觉得神清气爽,心旷神怡,两三个小童正在清扫玉石台阶,远远的看见了江半夏,都停下手里的活计,抬起手揉了揉眼,过了好一会儿,终于高声笑道:“啊!江师兄回来了!江师兄回来了!”过来和江半夏打招呼,然后一溜烟的跑上山去通告。
片刻后,江半夏就走到了山上的兰轩,那是江半夏原来的居所,他举目扫视室内的陈设,香炉书案,卷缸茶几,和几百年前相比,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可见他走之后师父仍旧让人保持屋子的原状,时常打扫,想到这里,江半夏鼻腔一阵酸涩,眼前起了薄雾。
振作精神,他换上往昔的雪白道袍,袍子角缀着一小块忍冬花纹。又重新梳理头发,换上一柄青白竹节玉簪,而将原来的木头簪子细细包好,掖进了怀里,起身去见师兄师妹,把白芷留下,让他在自己房里好好休息。
走到半路,蹦蹦跳跳的走来了另一个鹤童,白术,原来师兄得了小道童的通告,知道江半夏回来了,就早早等在了凌渊阁,遣白术来接江半夏。
路上,与白术交谈后,江半夏才得知,在这五百年里师父做了掌门,修为突破,已是元婴中期,可却死于贼人之手,师父故去之后,门内几个长老潜心修行,无意处理门内事宜,就由大师兄接任了掌门之位。
凌渊阁建在山腰上,半面悬空,浮于云上,下面就是无垠的碧波。它本是门内议事之地,此刻,却只见师兄和师妹二人。
江半夏的师兄名叫萧秦,霞姿月韵,气质秀雅,身着一袭淡青道袍,灿然生光。可江半夏却一眼就发现,他的师兄左眼竟然瞎了,原本漆黑幽深的瞳仁,此刻变成了雾蒙蒙的灰白色,而自己离开山门时他明明双目健全。
萧秦与师妹见到江半夏,都立即迎上前去,问长问短,把五百年的离情一股脑的倾吐而出,一旁的萧秦看着小师妹孩子般的说个不停,连连轻笑。
半晌后,江半夏才得到机会,轻声问道:“师兄,你的左眼…”
萧秦浅笑着轻描淡写的说道:“不碍事,盲了一只眼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见师兄不再多提,江半夏就没再过问这其中的缘由。
萧秦道:“半夏,你一进门我就发觉了,这五百年,你的修为,为何没有一点精进?”
江半夏笑道:“师弟我日日采药,给十里八乡的村民医病问诊,哪顾得上修道,修为什么的,随它去吧。”
江半夏此言非虚,他这几百年来的生活与普通人无异,把修行飞升的事通通撂到一旁,全不理会,而此时,他的师兄修炼神速,业已结婴,跻身大能之列了。
萧秦闻言,问道:“你…一直在那青丘山附近?”
江半夏道:“百姓们给它改了名,现在叫青龙山啦。”
萧秦若有所思,垂眸沉默片刻,只得劝了一句:“那时的事本就不是你的过错,你不必太过自责。”
师妹也面露惆怅的看着江半夏。
江半夏却淡然一笑,没有答话。
待几人叙完旧,三师妹正色道:“掌门师兄,说说眼下的要事吧。”他们的小师妹,名叫苏龄,容貌虽不出彩,但性格活泼乖巧又有几分灵动,很讨人喜欢。
江半夏道:“我正想问,怎么山内弟子如此少,我一路没看见几人。”
萧秦道:“我们捉了那个魔修,把他关了起来,有另一个魔头与他交好,扬言要来救此人,所以,我们就派了许多弟子暗中守在山周围的海上,一旦发现魔头踪迹,立即来报。”
江半夏一听,便笑了,道:“那人一时半刻来不了了!”
萧秦、苏龄二人皆惊异,问道:“为什么?”
“我把他困在了归墟里,还有,那个人不是什么魔头,是一条龙。”
苏龄扁起小嘴,哼道:“想不到仙兽竟与魔修为伍。啊,对了,现在门内的长老们正在审那魔修呐!”
江半夏问道:“审问他?难道不确定他是凶手吗?”
苏龄摆摆手,竖起眉毛,鼓起腮帮子怒冲冲的道:“不是,确定就是他!可他把师父的遗体藏了起来,我们怎么也找不到。”
“招来师父的灵,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吗?”江半夏问。
萧秦面色凝重,叹了口气:“可行凶之人把师父的魂魄也打散了,我们招不到一缕精魂。”
“既无尸身,又找不到魂魄,你们如何断定师父已经陨落了呢?”
苏龄道:“是师父在门内的长生灯灭了。”
门内每位弟子,入门时都会点上一盏长生灯,此灯既无灯芯,又无灯油,由点灯人引一缕精气入灯,就可燃起,此灯与点灯人性命相系,人在灯明,人亡灯灭,从未出过差错。
江半夏想起黑衣人的言语,那黑衣人不像说谎,可要是他的话是实情,那么门内长老捉来的魔修就是蒙冤被捕。
江半夏决定让掌门师兄带着自己去见见那魔修。
岱舆山后山有一个大戒台,专门用来拘禁十恶不赦、怙恶不悛的罪人。此台由七根参天巨柱上的精铁锁链牵引,悬于半空,台外围施有降龙伏魔大阵,任你是上古大能,天外飞仙,也逃不出此阵半步。
萧秦领师弟师妹来时,正有门内长老与这魔修喊话。
这长老姓张,塌鼻厚唇,鹤发鸡皮,已露衰颓之色,看来他修为卡顿,多年不得突破,寿元将尽了。可他声如洪钟,气息浑厚,气势咄咄。
张长老语气狠厉的道:“哼,竖子小儿,你怕是时日不多了,看你死到临头时,还能不能如此悠闲!”
台中央的青年冷笑一声,抬起头来,只见他面色惨白,但仍然是英气逼人,俊朗非凡,那挺鼻修眉之间,透着几分说不出的潇洒。他没有穿上衣,所以上半身袒露在外,远远地就能看见他前身被钉进了九枚钢钉,封住了周身大脉。
他一手托住头,一手拍着翘起的长腿,像是在打着什么拍子,听曲儿一样悠闲慵懒的横卧在地上,摇头晃脑,头发就如晕不开的浓墨般泼洒在身后。
他狭长眉眼揉进一抹坏笑,弯起的唇角挂上几丝戏谑,说道:“张长老,你知道的,我自幼孤贫,恶犬嘴里抢过骨头,秃鸡爪下扒过馊米,得师门隆恩收留了我几十载,师父慧眼,把我看了个通透,入门时就赐我‘自然’二字,不错,我的道,就在自然,随遇而安,顺其自然,所以后来我走过正途,修过邪道,虽说命运多舛,可我心无怨怼。”他说话时的语气与闲谈无异。
说着说着,他坐起上半身,一摊手,摇摇头,似乎有几分无奈,又道:“现今我被困在这阵法里,是我修为不够,技不如人,没什么怨言。”接着,他骤然绷起脸孔,眯起眼眸,面色不善,戾气陡增:“可你们要是想取我性命,就得说个明白,我行了什么恶事,犯了什么罪过,要用命来偿?我虽一生狼藉,可命不轻贱,不拿出点真凭实据,休怪我翻脸!”
张长老哂笑,道:“你杀我门许长老,打飞他三魂七魄!难道不该偿命吗!?亏你们还是旧识,你却不讲一分情面!可惜许长老谦谦君子,光明磊落,却被你这畜生残害!”
那魔修闻言,道:“哼!我修鬼道六百余年,炼化过的魂魄不计其数,可大多都是孤魂野鬼,我这双手亲自了结的性命,只有三百一十七条,这里有卖主求荣的奸贼,负义薄幸的恶徒,草菅人命的邪魔,奸淫掳掠的悍匪,就是没有一个正人君子!”
张长老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随后,他呸的啐了一口,拂袖跺脚,摔下一句:“胡言乱语!装腔作势的小人!等死吧!”就御剑回了自己的洞府。
江半夏在掌门师兄身旁,端详了那人片刻,心中一紧,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暗自想着,我见过此人!他正是那年救过我的恩公啊!当初静幡山叠翠宫一见,他救了我性命,却没告诉我姓名……两人相交,虽是惊鸿一瞥,可他胸怀坦荡,光风霁月,一言一语,一举手一投足,都烙在江半夏心底,未曾忘却。
恍恍惚惚中,门内其他长老和此人的对话,江半夏都没听进去,回来后,江半夏急忙问过师兄才得知此人名叫陆离,与本门还很有渊源——他是本门弃徒,于六百余年前叛出师门,修习魔道。他在岱舆山时,还是他们师父许云卿的师弟,如果没有叛逃,现在他们师兄妹三人还得尊称他一句师叔。
‘这人怕是被冤枉的。’江半夏心里想到。
此时,他已经随师兄回了居所,他师兄的居所在山中一僻静处,少有人来,师兄给它起了个不叫名字的名儿——‘斗室’。此居室当之无愧,因为它实在是小得可怜,怯生生的窝在一片茂林修竹里,三四根粗竹子一挡,连个影子都露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