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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迫性的黑占据了世界。无形无声，黑即是空气，空气即是黑，抓不到，挥不走。边鹤害怕地想大叫一声，又生怕自己的声音也被这混沌吞噬。渐渐地，黑暗竟自己显现出了轮廓，一点一点，破碎的地板，坍塌的石柱，从黑暗的海洋里浮上来。边鹤长长呼了一口气——他还在“墓”里。

他歪着头，吃力地爬了起来，随后一咬牙，双手撑着脖子猛地往歪的方向一推，“咔哒”一声骨头回到了原位。环顾四周，轮盘的白玉碎了一地，地面一步一坑，满目狼藉。边鹤一瘸一拐，朝记忆中的台阶方向摸索过去，走了不多时脚下突然一绊，重重扑了个狗吃屎。

绊他的好像是个人，那人被边鹤一踩，“哼哼”了出来。边鹤摔得一嘴血腥味，一怒之下站起来对着那个人狠狠一脚。脚还未落，那人竟像泥鳅一样在地上蹿了一下，堪堪躲过边鹤的毒手。边鹤心中一惊，当即后撤了好远。

“别，别走。”那人气若游丝，对边鹤说。

是“狗大人”。边鹤认出这尖细的声音，迟疑了一下还是慢慢移了过来。黑暗中看不清“狗大人”的面貌，只听得他蚊蝇般地说：“带我，出……”边鹤见他危在旦夕，一时心软，便背起他，回头往入口走。“狗大人”出乎意料得轻，背着感觉像是一副骨架拖在后面。

摸索了一会，脚下的地面变平整了，接着就看到台阶和上面的日光。边鹤一喜，一步三两个台阶跨了上去。地面上晨曦微露，树林里湿气很重，听到禽鸟在高处“呀呀”地啼叫。背上的“狗大人”晃了起来，边鹤轻轻将他放在地上平躺，他却挣扎着要动。“狗大人”手脚并用，未等边鹤去拉他就成功坐了起来。他面色土灰，脸上的皱纹似乎深了许多，两个眼窝陷下去，以至于眼睛看上去快要掉下来了。

“狗大人”没有看边鹤，左右手更掐了一个印就闭目打起坐。微弱的紫气从他的天灵盖一道一道地冒了出来，瀑布般分流着，完完全全罩住了“狗大人”。边鹤靠在一棵树上边喘粗气边看着这一切，初时全身剧痛，没有多想，待到稍稍恢复，蓦地不安起来。他轻轻凑过去偷瞄“狗大人”，透过紫气隐约可见他脸色红润白皙了不少。边鹤绷紧了身子，蹑手蹑脚往后退了几步。“狗大人”毫无反应，仍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边鹤又退了几步，然后一个利落的转身，打算跑路。

“走那么快，赏钱都不要了？”边鹤身形一滞，但随即他不知道哪来一股力气，发足狂奔起来。他没命地跑，全身很快再次痛了起来，不得不慢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一个黑影从后面闪到面前，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边鹤停了下来。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面颊通红，体力显然已经到达极限了。而面前的黑影正是“狗大人”，气定神闲状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边鹤猛咽了一口口水，对“狗大人”说：“你想干嘛？”。

“狗大人”微笑地说：“审人。”

“好，我坦白，我交代。我家住在卧月城城郊，父亲官府书吏母亲在家赋闲。今年二十岁整，走路上碰到个赏金万两的好差事，我能不去吗，我必须去啊，然后我就来这了，我死都快死过一回了我这四等贱民招谁惹谁了四等人都能吃这种屎我自己都服了。”边鹤惨然一笑，激动地大声回道。

“狗大人”不笑了，“先跟我走吧。”他的声音忽然柔和起来，边鹤不太敢相信自己的感觉。

“大不了就是……”边鹤定了定神，恨恨地想。局势被他人掌控无可奈何，不能再让情绪被人掌控了，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他向“狗大人”走去：“带路。”

“狗大人”笑着点了点头。他轻车熟路地引边鹤走出了树林，回到马车翻覆的官道上。边鹤回头找，发现那一匹马还倒在那里，三匹马已不见踪影。“狗大人”同边鹤一样端详了马车一会，然后手轻扬一下，一辆小巧玲珑的黑色马车出现在了大道上。车身上用红墨简简单单地写着狂草的“司星”两字，龙飞凤舞，张狂得与体型不太和谐。

二人上了车，车内只有三个小椅，和之前那辆相去甚远。边鹤一直挑衅式地盯着“狗大人”，占据着眼神的主动权。两人坐定，马车动了起来，“狗大人”终于开口了:“你知道你现在还是辛则易的样子吗？”他嘴一咧，笑中很是讥讽。

边鹤不为所动，回敬道：“辛则易帅啊，比爷原来帅多了。”

“狗大人”嘴咧得更开了，像衣架子：“那辛家要找你灭口不太容易了吗？”

“……”边鹤两眼仍恶狠狠地对着“狗大人”，但他没有说话。半晌，他视线转到一边，说：“辛则易好像说是用什么‘画皮’搞的。”

“狗大人”伸手摸了过来，绕过面部在边鹤的耳朵根附近摸了起来。边鹤忍着别扭，等他摸完。“狗大人”没摸多久，只在一只耳朵前后挠了挠，便缩了回去。他坐着一语不发，凝视着虚空兀自出神。边鹤又来了火气，也不问他如何，瘪嘴光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