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几回梦魂与君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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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琤和颜钊相谈甚欢,傍晚时分太监来催,颜琤才起身告辞,前往漪澜殿赴宴。颜钊身体孱弱并未前去,遂留在东宫,他目送着颜琤离开后,脸上的笑容被忧伤掩盖,他怅然若失的转身回到偏殿,落寞身影在烛光下摇曳着。每次相聚总是短暂,人人都只当他是安定社稷的东宫太子,只有颜琤真心将自己认作亲人。
颜琤被带到漪澜殿时众人都已入席,只等皇上和皇后。宫廷宴饮分国宴和家宴,国宴便是除了皇亲国戚还有文武百官,而家宴只有皇族中人方可参与。往年颜琤并未有机会来此,更未见过漪澜殿这般金碧辉煌,大殿之内多根朱红巨柱支撑,柱上缠绕着栩栩如生的金龙,殿中最高处的金顶镶嵌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似乎身在大殿中便能举头赏月,壮观非常。
每人桌案之上所呈列之物皆是上等,除了皇上,皇后所用的金足樽,其余一应人皆是琉璃盏,翡翠盘。不过颜琤见此依旧面色不改,似乎眼前之物并无惊奇。
从他入殿,便有一双眼睛一直跟随打量着颜琤,此人看到首次参加中秋家宴的颜琤一副坦然,心中愤恨难消。
荣王回想起自己多年前来这漪澜殿时,早已被这殿中华贵惊诧的目瞪口呆,他甚至还跑到那巨柱之前伸手摸着金龙赞不绝口,周围人的轻笑,他至今想起来都怒不可遏。他不信颜琤见过这般华美壮丽,可为何还能如此气定神闲。
小人之心皆是庸人自扰,颜琤自然惊讶这宫殿的富丽堂皇,可除了这漪澜殿王府没有以外,桌上陈设,殿中装饰之物,都放在王府的藏宝阁积落尘埃,何须大惊小怪。
片刻后,李崇扯着嗓子高喊道:“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席中众人连忙起身,挥袖作揖:“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龙座之上那身着金丝绫罗华服之人正襟危坐道:“今日只是家宴,无须多礼!”
“谢陛下!”众人纷纷落座。
“月到中秋分外明!今日又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往年朕与尔等也只有在今日才能团圆。可惜今年钊儿久病缠身,未能来此,朕心中也觉遗憾!不过今年家宴,倒是琤儿赏皇兄薄面,愿意前来,倒是难得!”
颜琤举起面前的琉璃盏,起身面向皇上道:“臣弟惭愧,久居王府之中,自觉不喜热闹,多次有负皇恩,实在该罚!臣弟先自罚三杯,只作请皇兄恕罪之礼。”说完,将盏中酒一饮而尽,随后饮完三杯,方才坐下。
皇上也未料到如今这颜琤如此乖觉,轻笑道:“你是朕的年纪最幼的御弟,朕自然多加照拂,何罪之有?”
随后起身举起金足樽,高亢声音回荡:“愿我大虞千秋万世,永享太平!”
席中众人也随之起身道:“愿大虞国运昌盛!”
随后众人才拿起银筷用膳,毕竟是家宴,片刻沉静之后大家也都开始窃窃私语。
乾德帝有皇弟两人,分别是肃亲王颜玫,宣亲王颜琤;有皇妹两人,已经亡故的静宜公主颜珺和静安公主颜翎;有皇子三人,太子颜钊,二皇子颜铭,荣亲王颜钦。其余坐席之人还有刘后,肃亲王妃以及嫡女长公主颜芯。颜琤尚未娶妻,颜翎也尚未嫁人,至于二皇子痴傻多年,直到此刻也得有宫人在旁侧照应。
颜翎此时忽然开口道:“这样枯坐也是无趣,倒不如我们效仿民间雅士聚会之时行飞花令,如何?”
颜琤出言阻止:“翎儿,如此庄重场合,休的胡言。”
颜琤撅嘴悻悻的低头闷声不语。
乾德帝却来了兴致:“翎儿所言并非胡言,倒不如便以此消遣一二,在座众人皆得参与,不得推辞。”思量半晌后道“不过今日月圆之夜,飞花令倒不如改为飞月令,每人吟一带月诗句。每轮第一字含月之人便是令官。输了除了罚酒,还得如实回答行令之人一个问题。朕先来:月上柳梢头。”
从乾德帝开始向右而下便是刘后,皇后随口吟道:“明月松间照。”
下一人所吟诗句必得第三个字含“月”,肃亲王思索片刻道:“燕山月似钩。”
颜琤展颜一笑道:“床前明月光。”
颜翎也不假思索随口吟道:“海上生明月。”
五言完毕便换七言,行至第十二轮,便轮到皇上再做令官。
“月色更添春色好!”
“清月出岭光入扉”
“更深月色半人家!”
轮到颜琤,他早已想好,正欲脱口而出,身侧倒酒的宫人却不小心将酒倾洒在颜琤身上。
宫人吓坏了连忙磕头请宣王恕罪,皇帝怒喝道:“如此不得力,留你何用?来人呐!”
颜琤清朗之声传来:“皇兄,这宫人并非有意,酒渍而已,回去清洗便是,切莫因此败坏兴致!”
那宫人闻言连忙谢恩离开。
颜琤用锦帕将酒渍擦干之后,道:“我们继续……”
“小皇叔,你答令的时间早到了!你输了!”荣王出言阻止,讪笑的看向颜琤。
殿上皇帝闻言,故作为难道:“事发突然,未来得及喊停,这答令的时间确实到了。不如琤儿便认罚吧,不必饮酒,只需回答令官问题。”
颜琤只觉预感不好,却还是笑着起身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规矩如此,不可破之。此轮令官是皇兄,皇兄要问什么,臣弟知无不言。”
此刻大殿之内鸦雀无声,众人皆等着今夜第一个被罚之人会被问到什么。
皇帝徐徐开口,逐字逐句问道:“琤儿同你府上萧澈,是何关系?”
颜琤闻言,恍惚片刻,方才确定自己并未听错,皇上问的的确是萧澈,他再如何掩藏诧异也终究心绪难宁,他此刻耳边嗡嗡作响,刹那的寒意袭遍全身,淹没了理智,一时间竟然不知抓住何物才能端立。
半晌静默,就连只顾着大快朵颐的颜铭也看向颜琤,随后开口憨笑道:“皇叔傻了!”宫人连忙捂住二皇子的嘴,带着他离席。
这格外刺耳的声音将颜琤的思绪一点点迁回。他躬身拱手,将如何遇到萧澈,如何将其留在王府,如何每日同处,悉数告知,除了将自己和他定情之事瞒下,其余皆是真言。颜琤知道皇上既已问出,便早已对萧澈知根知底,此刻无论是搪塞隐藏或是胡言乱语,未等自己编好谎言,萧澈怕是早已身首异处。
颜琤回答完毕,等着皇上开口。
皇帝悠然一笑道:“琤儿不必多心,只是朕十分好奇如此大才为何会久居王府?原来是琤儿的救命恩人。此等大恩也的确能保他后半生衣食无忧!不过,此人既已得琤儿青睐,不安于王府保你周全却还想着入朝为官,可见其野心之大,琤儿可要多加提防。”
语气渐冷,颜琤不寒而栗,他此刻心中一团乱麻早已来不及思量皇上此言究竟是为诚心提醒自己提防萧澈,还是敲山震虎已然知道自己与萧澈之事。更可怕的是,皇上此语便是默认萧澈参加武试颜琤并不知晓,若自己说出实情,以皇帝多疑之性必然会深究,到那时萧澈只怕凶多吉少;若此刻不作辩解,那便是认下了萧澈的隐瞒,他日东窗事发这便是欺君之罪。
颜琤思虑至此,心中了然,什么家宴,什么飞花令,这就是为自己定做的鸿门宴。
他此刻只想逃离此处,回到萧澈身边。哪怕离开金陵,抛却荣华,再不问世事,日后清苦贫瘠也比此刻命悬一线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