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孙祖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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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孙坚、祖茂奉命兵出余暨、占据山阴的第四天晚上。
山阴城头,月黑风高,却罕闻乌啼。原来在孙坚、祖茂、徐真率兵重占山阴之前,城池四下的乌鸦早已吃净了遗留于城内遇难者的腐肉,纷纷散去,而郡府前的京观,目下也已成为散乱一地的白骨与骷髅。不过,无人有心情去收敛亡者的遗骸。为了等待越兵主力的侵袭,大多数吴兵此刻正都呆在北门城墙上候命,而面水的另三面城墙却只留少数哨卒。轮到值更的士兵,则手擎火炬警惕地朝着上虞与句章方向望去,暂时没事的兵卒则四仰八叉地瘫在女儿墙边酣睡。守城兵卒的心情,现在一半是紧张,一半是无聊。
其实孙部占领此城已超过两个整天了。两天半前,因为占城时天还没有黑,祖茂便命人在城楼最高处升起一股狼烟,而非烽火。远远看见狼烟的吴郡张振所部,则立即派出一骑,手执烟炬飞马向余暨与山阴之间的下一站探哨报信。官军主力则在发现信号后,便在三位两千石高官的带领下徐徐开出余暨大本营。至于那四百丹阳兵,也早已在陈固率领下先行开拔。官军主力进入道边的密林后,以丹阳郡的两百骑兵开路,全军开始加快行军速度,向山阴城方向一路小跑而去。带着粮草辎重的牛车队则在少数殿后兵卒的保护下在后面紧紧追着。
然而,两天半过去了。孙部在升起第一股狼烟后,几乎什么也没有做。没有得到新的信号的各路伏军,在各自就位后,除了派出一支辎重队向孙坚提供了粮草与箭矢的补给之外,也几乎什么也没有做。理由非常简单:直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敌军来进攻山阴。
孙坚望着远处黑黝黝的会稽山的山影,嘴里咬着一根小树枝,心里却开始打起了鼓。在来山阴的一路上,他们四百人故意走大路,一边跑一边大声吼叫,还不断挥舞大汉官军的赤旗。进了城后,他们又在城墙上到处、竖起旌旗、点燃火炬,生怕会稽山上的敌哨看不到。孙坚所做的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引来敌军主力与之决战。但是,至今为止,这一切似乎都未奏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情呢?
孙坚突然将小树枝吐掉了,眉头打上了锁。他猛地意识到他的计划有一个破绽:狼烟。
狼烟不但能够被自己人看到,会稽山上的敌哨肯定也能发现狼烟。如果他们有脑子的话,肯定会思索这样一个问题:官军既然已经来了,他们发狼烟到底又是给谁看呢?合乎情理的答案只有一个:另一股官军。这也就是说,很可能贼军已经意识到:官军设了伏。
孙坚的血开始凝固起来。如果他的计策被贼人识破的话,自己无法取得任何战果不谈,他的弟弟孙静还会傻乎乎地将余暨空城破坏掉,并莫名其妙地将两千难民疏散到吴郡。到时候,他孙坚肯定就会成为吴、丹两郡军民所嘲笑的对象。
但他仔细一想,却发现形势并没有那么糟糕。若再等两天敌人不来,吴、丹主力便可放弃埋伏直接入山阴,到时候至少官军能够安安稳稳地收复郡治。当然,若真如此,歼灭大部贼军的希望依然会落空。
疲劳开始侵袭正在被忐忑与不甘折磨的孙坚。他的眼皮子渐渐耷拉下来,开始打起了小盹。但他没睡过多久,就被身边祖茂如雷一般的呼噜声吵醒了。
孙坚有点生气地站了起来,看着祖茂。这次行动,孙坚为主将、祖茂为副将,本该成为部卒的表率。而主、副二将必须轮流睡觉,这也是出发前早就定好的规矩。但这祖茂可好,贪吃贪睡,前两天已经各自比固定额度多休息了一个时辰,引发个别吴郡兵卒在放哨时也暗打瞌睡。要是此刻敌军攻来,可如何是好!更可恶的是,祖茂昨天在睡梦中嘴里一会喊“雯,雯”,一会喊“婵,婵”,一脸的猥琐表情,两只手还在自己身上乱摸,让很多看到的兵卒捂嘴窃笑,实在是有辱官军威严。孙坚暗骂:孙雯是我孙坚的妹妹,胡婵是我孙坚寄放在你这里的女人,你春梦里左雯右婵、大享齐人之福,可知我孙坚孙司马的感受?越想越气的孙坚,于是便咬咬牙,一把扭住祖茂耳朵,狠狠将其揪醒。
被突然唤醒的祖茂跳起来哇哇乱叫,顺便也吵醒了另外一些正在酣睡的士卒,引发值更兵卒哈哈大笑。祖茂抚慰着自己火辣辣的耳根子,气呼呼地问孙坚:“文台兄,你下手也太狠了!我还以为越贼来袭了!”
孙坚虎目圆睁:“军中无兄弟,别文台、文台叫得欢,叫孙司马!”
“诺!孙别部司马!”祖茂没好气地强调了“别部”二字,提醒孙坚的官职是临时设置的。众人会意,又是一阵低声窃笑。从富春祖氏宗族带来的部曲则笑得特别欢。
孙坚气得额头的青筋也开始暴跳起来。在士卒面前削弱军事主官的威严,乃是带兵者的大忌,祖茂怎么连这个道理也不懂。他指着祖茂的鼻子喝道:
“祖兵曹,你身为本将副手,本该做兵卒的表率,怎敢在众人面前带头酣睡,破坏军纪?若敌军夜晚偷袭,你我项上人头岂不都会成为贼寇玩物?!”
没想到今天的祖茂也是吃了豹子胆,听了孙坚的呵斥,反而昂起了脑袋,用犀利的眼神直接与孙坚的双眼对视。他一手叉腰,一手指了指自己有点圆滚滚的小肚子,大声说道:
“孙别部司马,你在做别部司马之前就应当知道,我们祖家一天是吃三顿饭的。参加官军之后,我祖茂和众兵卒一样,每天只吃两顿饭,睡觉时间少一半,骡马一般给朝廷当差,一句暖心话都听不到。却仅因眼皮子耷拉两下,便被你孙别部司马当孙子骂。我看你比那越贼都狠。他们都知道体恤我祖小爷,不敢晚上来打搅小爷的清梦,躲在句章睡大觉!”
孙坚刚想用言语狠狠回击祖茂,却斜眼看到不少士卒在祖茂说话时都暗暗点头。其实,对于孙坚此番大胆的兵谋是否妥帖,军中一直暗议不断,而祖茂此刻或许只是凭借着与孙的私人关系,而挺身为诸人代言而已。孙坚深知手下兵卒超过一半均来自豪强部曲,他们仗着每人身后都有主子撑腰,而对年轻且家贫的孙坚多少有点不服。若此时处罚祖茂,或许会引发军心不稳……
想到这里,孙坚努力咽下一口唾沫,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转过身去,将一个冷冰冰的背影留给祖茂,一语不发。正满脸斗志准备迎接一场暴风雨的祖茂反而被弄得有点懵了。突然,孙坚以闪电般的速度转回身,冲到祖茂身后,用有力的臂膀将祖茂的头勾住,将自己的脑袋贴上去,对其悄声说:
“大荣,我们到后面谈。”
不知所措的祖茂就这样孙坚被一路拉扯到城楼背面无人处。临走前孙坚回头对兵卒大喊:“我与祖兵曹要商议军情!有贼来立即擂鼓!”众人齐声喊“诺”。见孙、祖身影转入城楼背面不见,有好事者立即蹲下来与旁人开始交头接耳,低声细说孙、祖、徐三人之间的关系。
孙坚让祖茂在其对面坐好,然后不紧不慢将自己怀揣的一葫芦酒递给祖茂:
“大荣,喝口大哥的酒,有什么不满就在现在说,不要当着兵卒的面扰乱军心。”
祖茂脸微微一红,这时他才意识到刚才当着兵卒的面与孙坚顶嘴有多么不妥。但是,家境所天然养成的自尊却阻止了他立即认错。他嘟囔着嘴,说:“文台,我的确有牢骚。”
“都倒出来吧!”孙坚用两手向后撑地,微微仰身,摊开双腿,故意作出了一个放松的姿势。但祖茂的神情还是有点紧张。他有点结巴地说道:
“文台,你……你为何不把……雯妹……给我……”
孙坚侧过身,用一只手撑住头,看着祖茂:
“我的雯妹好在哪里?”
“这个……说不清……她笑的样子很干净……每次看到她笑,那样子就像刻在我心里一样……”
孙坚一皱眉,眯起眼睛,反问道:“你是嫌婵姐不干净啰?”
祖茂脸变得更红了,马上辩解道:“这个……不是……文台,你是知道的,胡婵姐姐来历不明,而且年纪也大了一点,恐怕纳妾都不合适。我祖茂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你和吴小姐有婚约,我则想和阿……阿雯定下婚约……”
孙坚冷笑道:“我小妹是贫家女子,依你祖茂的家世,张门、陆门这样的显豪都可能攀附上。徐真家里虽然没有姐妹,徐氏宗族里待嫁的闺女却不少,你再不济也可以和徐氏攀亲。譬如,富春县县丞徐瑾的五妹就非常漂亮,我看样貌超过我家小妹阿雯,而且人家是富家女,书读得也多。你为何不去拜托徐真去说一下?徐真和徐瑾可是亲戚啊。你祖大荣干嘛要一棵树上吊死?对了,令尊大人难道不会看不起我孙家的门第?”
孙坚这样问是有道理的。同样喜欢孙雯的徐真之所以一直没有给孙家下聘礼,也就是因为徐父认为徐、孙联姻门不当户不对。沉稳的徐真则采取缓兵之计,暂时不与父亲争执,而是静待孙坚破贼取得更大功名,然后再去试图说服父亲。因此,是否能够按时剿灭越贼,对孙坚来说,不仅仅关系到了他与吴甄的幸福,而且还牵涉到了徐、孙的姻缘。
但对祖茂来说,徐、孙的幸福就意味着他的不幸福。他固执地回复说:“文台……你……你把阿雯给……徐真……不给我,就说明……就说明你更看重徐宝瑜……不把我当贴己的兄弟……”
孙坚苦笑着摇头。“大荣啊,虽然说婚姻大事要听父兄之言,但阿雯不是狗啊,猫啊,她也是个人,我和我爹不能完全不听她自己的意思。你站在阿雯立场上想想:她是在我们联手大破海贼后才认识你的,而徐真徐宝瑜在此之前早就是我们孙家的常客了,先入为主的道理你应当懂吧!此外,我孙坚那么大方地让胡婵登记为你名下的御婢,你怎么就不念我当时的好?”
孙坚话刚出口,就觉得心里微微一疼。雯妹固然不是阿狗阿猫,而婵姐就是一个物件,可以被随便送人?这一年来胡婵为孙坚的大业出谋划策、殚精竭虑,,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的御婢所能够做的。想到这里,一股隐隐的自责涌上孙坚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