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牢盆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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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贼船队里的最后一个横列里,一艘一百八十石载重的中型船只稳居中央,貌似这支小小舰队的领舰。船头站立着一个长须的精瘦男人,又貌似贼酋。但见这贼酋脑袋上戴着一个前后垂荡着旒读“流”帘的冠冕,身上批着黄色的蟒袍,里面穿着玄铁片编缀成的大铠,穿得既像诸侯又像将军。他身后的桅杆上则飘着一面九旒交龙玄黄旗,上写“太平”二字,迎风猎猎飘动。贼酋旁边一个军师模样的白面胖子,手里则晃着鹅毛扇子,头上则戴着不知从哪里搞来的进贤冠。他一边在贼酋耳边不停嘀咕,一边又伸出胖胖的手指,指点着盐渎的城头。
不久后,贼酋开始命船上的小贼敲击战鼓,下达军令。一个身材轻盈的小贼酋开始指挥上岸的贼人向盐田深处慢慢逼近。但见众贼人虽然衣服不整,却个个头戴黄巾,裹着散发,从城头望去像是一片正在攒动的黄珠,而此景又让孙坚与孙贲一起联想起了孙钟老汉在富春老家打理的瓜田。吴景指着视野中依稀可辨的海贼军旗,对姐夫说道:“这帮贼野心不小,竟然还敢用诸侯才配用的旌旗。可见其志远在胡玉之上,远可比安帝时代的青州海贼张伯路,近可比会稽阳明反贼许韶。”
孙坚点点头,轻蔑地回应道:“哼,又是一群相信黄土可以克制大汉之赤德的蠢货。”
吴甄则略略皱眉:“夫君不可轻敌。贼势甚众,你可有破敌之策?”
孙坚在妻子耳边小声嘀咕:“这群海贼与所谓太平道有瓜葛,最近数月从青州一路南下劫掠,号称劫富济贫的义盗,颇能蛊惑人心。最近徐州沿海各郡县已屡有警报,我作为盐渎县丞怎能不知!”
吴甄听了略有紧张:“夫君,既然你知贼要来,为何县衙今日毫无防备,而县令大人竟然还离开县境去了射阳县?”
孙坚摇摇头:“夫人啊,我虽然知道此贼迟早要来,但又如何知道他们今日就来?再说,今天是官家的休沐日啊!”
吴景则马上来安慰姐姐:“姐姐,姐夫已说过,若天天备兵弄得人心惶惶,影响了制盐的生意,损失反而会更大。不如既来之,则安之,来个以静制动。”
吴甄一听此话,立即明白孙坚其实已经做了防备,只是时候未到,天机不可泄露。想到此处,她也就不再追问下去了。
此刻,那个身材轻盈的小贼酋竟然晃起了一面白旗示意谈判,并在几个盾牌手的掩护下向城头逼近。孙坚立即命左右弓弩手箭头朝天,不要放箭。那小贼走到离城门十五六步处,开始大喊:
“城头可是孙坚孙县丞!”
孙坚也大喊道:“正是本官。本县财薄人穷,兵少粮匮,各位好汉想要打劫,不妨去南边的扬州!”
那小贼哈哈大笑:“天下人何人不知徐州比扬州富庶!广陵郡是当年吴王刘濞发迹之地,孙县丞竟然怀金哭穷!不过,吾等并非贼人,而是替天行道的太平道弟子。北方瘟疫,民多死难,张角大人已立太平道,立誓匡世济民。今日遣我等弟子来盐渎借粮借盐,以购药材,日后必多倍酬谢。若县丞不给予方便,我们便只好凭借刀戟的力量来拿!”
孙坚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那小贼:“小哥尊姓大名?远处那穿铠甲的大首领又是何人?”
那小贼舔一下嘴唇,回道:“小弟我叫张小宝,十六岁。我身后的大首领叫张宏,他身边的则是我们的军师张桓。”
孙坚略有诧异:“你们是一家人?都姓张?”
自称“张小宝”的小贼回应:“太平道弟子都尊拜张角、张宝、张梁三位太师,这三位太师都是前汉开国功臣张良的后代,沾染了张良张子房的仙气。我们三人得到张角太师的恩宠而废弃本姓,改用张姓……”
孙坚突然打断了他:“那么你们大首领名字中的宏字,是不是就是当今天子名字中的宏字,而你们军师名字中的桓字,是不是就是已经驾崩的孝桓帝笔下谥号中的桓字呢?”
张小宝没有料到孙坚会问这个问题,略为沉默后,点点头,回应:“就是这两个字。”
孙坚突然大怒:“不知轻重的东西,两代天子的名讳是你们这群贼人可以随便用的吗?”
张小宝舔一下嘴唇,立即反驳:“县丞说话好无理!我大首领年龄比当今天子都大,其父母怎么会预知天子之名?而孝桓帝驾崩也不过七八年而已,我们的军师的父母又怎么可能预知其谥号?”
孙坚哈哈大笑:“好一个巧舌如簧!不过这恰恰说明尔等贼人天生与我大汉相克,所谓借粮盐一说,纯属信口雌黄!你可见这城头弓弩密布?若尔等不怕矢箭穿额,不妨冒矢来取城下所有盐粮!只怕你们带走盐粮前,先会留下狗命!”
张小宝见谈判破裂,再舔一下嘴唇,扬天长叹一声,张开双臂,在海风中大喊:“太平教主,请你怜悯这些顽冥不化的汉民吧!”说罢,收起白旗,在诸盾牌手的保护下开始撤回本阵。期间,盐渎城头亦未放一箭。
见战斗即将开始,小孙贲拉拉孙坚的衣襟,疑惑地问道:“叔父,就算是最强劲的六石弩也只能射两百步,而那盐场上的远处的牢盆,我看离我们都有五百步远了。若贼人就在我方箭弩的射程之外劫掠,该如何是好?”
孙坚开心地拉扯了一下孙贲的耳朵,以嘉许的口吻说道:“小侄最近真是长见识了,连本来不擅长的算术也略有进步了!对,我们的确无法用矢箭击中远贼。但你刚才注意到了吗?那张小宝说话时多次舔了自己的嘴唇,他身边几个盾牌手也是如此。可见,海面上缺乏淡水,而这一点或许就是贼人的命门!”
孙贲似懂非懂地点点了头。
这时,远离盐渎军民弓矢范围的贼人,已经开始撬动装盐的牢盆。不料,无论是在田家的盐田还是在丁家的盐田里,每个牢盆都被铁链拴在了牢盆周围的大铁桩旁,而每根铁桩又深深被打入了淤泥之中。众贼人无奈,只好试图撬开牢盆上的铁盖子,准备直接从中取盐。却不料这些盖子都被上了锁,而这些铁锁又一时砸不开。可见,那些盐奴离开牢盆避难前,已经按照孙坚事先的吩咐对牢盆做了手脚。
这时候,孙坚对着城外的贼人大力喊着:
“你们手脚麻利一点!本县县令赵大人马上会带臧家部曲从北面来!”
张小宝没听懂孙坚的意思,马上奔到刚刚上陆的贼酋张宏身边问:“大将军,那臧家部曲指的是哪方人马?”
张宏身边的军师张桓抢先回道:“那是射阳县的臧洪的部曲,而臧洪就是汉庭的使匈奴中郎将臧旻的儿子。那臧旻在做扬州刺史的时候,曾带领过孙坚打过许氏父子,因此,孙坚与臧家关系可不一般。射阳县就在盐渎北面,我们刚才也曾经过。若射阳发兵来救,恐怕一个时辰内就会到。”
张宏一皱眉:“那孙坚是不是在吓唬我们呢?”
这时,张小宝有点着急了:“将军,军师!我军久陷坚城之外,恐非良策。刚才我看到离城头两百步处的牢盆似乎都没有加盖,我们快去那里取点盐来!”
张宏想了想,回道:“两百步的距离,只有边关的劲旅配备的强弩才能够射到,料那孙坚也没有此等利器!你这就带弟兄们去取盐!”
张小宝大声喊“诺”,便带着众贼逼到了离城头两百步的位置。
孙坚阵营的确没有射箭。可见,他们的确没有可以射到这个距离的劲弩。
更让张小宝欣慰的是,这里有一半的牢盆没有加盖,而另外一半的牢盆的盖子则没有来得及上锁。众贼人开始展开随身携带的麻袋,用勺子往里面舀盐粒。
突然,张小宝身边的一声大叫,将众贼的吸引力全部转向了更靠近城头的一排牢盆。
发出叫声的贼人指着前方牢盆,激动地大喊:“水”!张小宝顺声望去,的确发现其中有一个牢盆侧面写着一个“水”字。
不过,那里面装的真是淡水吗?张小宝再次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目测了一下距离:那贴着“水”字的牢盆离城头大约一百五十步,应当已经在城头守军弓弩的射程之内。他环视一下四周,问:“谁敢去”?
喊“水”的那个贼人的嘴唇都已经干裂得发紫了。他不等张小宝的命令,连盾牌都没有带,就往那牢盆奔去。
城头开始射箭了。三十支箭划着弧线,向城下的取水贼人射去。
但没有一枚命中。张小宝发现,所有的箭落地的地方离取水贼人都有二十步左右。可见,就连这个牢盆也在孙坚部下的射程之外。
同样注意到这一点的取水贼人开始安心地将头探入牢盆。但他的头一探进去,就没有伸出来,整个人一动不动。张小宝看了不由一惊,心中暗念:此牢盆是否有机关,害得那兄弟中了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