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嵩山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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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刘仲甲一大清早辞别启东和麦高,回去华山。胧胧晨曦间,山野一片安静,嵩崖瀑布,从那高悬的石头豁口掉下来,掉落一挂白练,泛着银光,泛着回音。
春夏交替时节,大地回暖的阳气往出涌,时不时侵袭过来的春寒,尚未完全消散,山岚相间,蒸起一缕缕的连绵白雾。清亮柔缓的溪流突然断空跌落,溅起千朵雪花,万颗白玉珠,粼粼烁烁,晶晶闪闪,连续画面让人目光连续不上,仿若竹笛薄膜,银铃碰响串串,每一个音节都听从天籁。
嵩崖瀑布,灌注冰潭中,飞沫横冲直撞,湍流翻滚冒泡向外面散,然及,渐忽平静,冰封。冰潭水冷彻,色彩绿如蓝,衬托出沧浪中的冰岛。
远望冰岛,万块翡翠中一块白。启东掌门和麦高冥神并坐。
这里是嵩山最神奇的景致,冰潭。冰潭里面的水一年四季冰冽刺骨而得其名。从深深峡谷里涌冒而出的浓度灵气,经千年郁结,冷凝在冰潭而不得出口,浑然拥堵,令人窒息!不过,这个窒息是令人嗅不暇接的窒息,不堵不行,不止不流。
麦高头一回进冰潭,感触到这里超高的空气比重,仿若实质般拥堵在鼻腔,肺腑,闻所未闻,闻不及闻。
冰潭是天下几多达人深深向往的练功修法绝妙好去处,养力沉,天然呆。可是一般人甚至二般人没有资格进去,就连启东掌门的其他四个师兄不得允许也不得入内。
话说嵩山门派,把总的这一代共五个人,江湖名号大魁二魁三魁四魁和五魁,启东行五,最老幺。上一任掌门原先打算传位给老大,以前不叫大魁,叫魁首,及至后来,历经数次攸关门派生死决斗中,全都赖五魁启东一人独力荡平敌手而屡屡化险为夷,所以整个嵩山派上上下下拥戴启东坐了掌门之位,由此而然的尊为五魁首。据说酒令里五魁首的典故盖源如处。
五魁首启东低眉含颏,凝神自重,用轻缓的声音传过麦高的耳根,“这个世界从来不曾发生。”
掌门在念叨“道经注释”吗?一定是在反复咀嚼这句话的含意。都说谁谁谁一语惊人,但听这位道长却是一语惊天,让麦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是这个世界从来不曾发生过,还是从来不曾发生过这个世界?
这么深奥的哲学问题,麦高可从没想过,两个世界都在内。
“诸子百家各有其长有其短。”这回听懂了,欣慰。
“其长时长时短,其短时短时长。”半懂不懂似懂非懂不知所云说到底还是不懂,纠结网中,回晃荡中。
“道在变,不变,万物陈腐。道在平,不平,万物倾覆。道在通,不通,万物不复。”这不是在说现实世界吗?喔,说古代照样说的对,两个世界可不都是这个理么。
启东掌门正在复读“道经注释”吗?正在悟开天光吗?何不趁高人在旁,请教一些困惑众生的问题?
于是问:“何为诸子百家源起?”
有答曰:“理解不同,道法不同,弘扬不同,不同而相生,相争而并存。”
“诸子百家,谁家独尊?”
“百家忌独尊,夫独尊者,戕杀百家自戕也!”
“诸子百家,谁家独大?”
“并无独大家,目前世界上,实行道家的人众而已。”
又有问:“东方大陆因何故,而导致儒不昌,却那道教光大?”在麦高的认知里,儒教在现实世界的古代里,那可是一教独大万教压趴下的。
有答疑:“儒教,划阶级桁结构固框架,尊上位,无所不用其极,贱下等,毫无苍生平等之念,仅适合于大和一统,怕变求稳的世界。现如今万国纷争,大家都重发展,重权变,重不拘一格的采纳人才,重万般实用。如果哪一国实行儒教,倒也可以弄得官奴民顺,举君颂德,但此消彼长,很容易国力渐渐削弱而被别人消灭掉。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孔子周游列国而举步维艰的原因,寡国时代的催眠曲,多国时代的亡国论。“
可不是咋滴,麦高琢磨着,启东掌门说的这个世界的道理,何尝不是自己那个现实世界的真实写照?
接着述道:“至于道嘛,概因贫道在道,不多说道长道短,但有一点很清楚,多国行道,要的只是道的名头名号,所谓拉大旗做虎皮,自诩道义正统,赫唬别人而已。”说着说着,掌门有点激动起来。
麦高依旧纠结在儒教,于中国历史,于当代社会,于未来走向,扼其冲,结其要,“儒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启东深深瞧了麦高一眼,语速极快说:“一言以蔽之,儒教就是一剂内服药!”
嘿小子受教了。不曾想嵩山掌门人“咣当,当当”的拉出一火车满轱辘话来。
赶紧的,继续有问:“诸子百家全部加起来,是否涉及到了世界上所有的问题?”
有答曰:“一家不尽言,十家无相干,百家区间色,千家皆惑然。”
妥!又恢复高人本色,言简意赅,深入浅出,似是而非,玄之妙也。
某人突然明悟,猛拍自己的脑后勺,多好的时机,脑残啊?问这么多天空地球的事干嘛!自己的事还拎不清呐,赶紧赶快的问自己的事。
问,机关枪似的打出一梭子问题,“请问启东掌门,我怎么样才能快速提高等级修为?我到哪里才能找到神器,宝藏,神功,绝学?我参加别人的帮派好还是组建自己的帮派好?我媳妇她叫什么名字,我在什么地点什么时间怎样的如何的碰上她的?她长得漂亮吗?我……”
“麦高小友,”启东用戏谑的眼神看向麦高,“你什么时候感觉出来贫道是个算命的?”
呕!丢人丢大发了,把人家一个得道高人看做街头骗吃骗喝的算命混混,麦高双手捂住发红的小脸,在冰岛上陀螺般转圈圈,从指头缝里寻看四下里的水面。
启东不解的问:“小友在找什么哪?”
麦高真情流露出那份着急,“我找找水面底下的地缝哪!”找有地缝的话,赶紧的钻进去。
“你傻呀还是你傻呀,水面底下要是有地缝,那还有水面吗?”
麦高不折腾了,五魁首启东似乎也累了不吭了。
接下来的时辰,启东掌门沉静少话,偶尔间只说,放松,放松。日过晌午头,没人自带干粮,也没人送饭,掌门似乎忘记了这件人生大事,早起就没说吃饭事。麦高放开感官,四周一圈还真是如诗如画的仙境,花儿红草儿长莺儿飞,云儿缥缈,可惜都不挡饥!启东喃喃曰,嘴唇不见动,不知从哪里发出的声,放松,放松,从头至脚放松,舌尖头发梢指甲盖都放松,筋络放丢,思想放散,丹田放空。
于是乎,麦高低吸浅出,放开心中,学着启东掌门半眯缝眼半阖耳塞的样子,渐渐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饥饿,变成一个妥妥的冬眠熊。
日落西山,月亮从东方的垭口升上了天,在白莲花般云朵里穿行,星河逐流,渐渐浩瀚至大,渐渐混淆了天内的薄云同天外的星云。
……
一夜过,太阳已经升起一竿子高了。耀眼的阳光直接照射在瀑布上和泛白泛绿的冰潭。瀑布表面致密的水雾形成大小圈套圈的奇异彩虹链,整个冰潭上蒸腾的冰雾衍射出更奇异的马赛克虹霓,看起来就像碎彩石子镶嵌的,貌似不小心碰下就会酥碎掉落。
冰潭里的冰岛,距离掉落瀑布的悬崖不多远,四周一圈,远远近近的,都是绿的树,草,还有红,黄,白的花,景像编织的梦。麦高没见过天堂,赶脚到这里即便不是天堂,也离天堂不大远了。启东掌门司空见惯了的,往日里都是独坐单相思,今天带领一个小盆友一起做功,一老一少两个人正沐浴着温暖的晨光和吟唱的水声。
“呵呵,”启东宽厚的笑笑说:“贫道观小友,心存高远,志在不测,非池中物也,若假以时日,定然不可等闲视之。正所谓,做好当前事,不怕将来时。”
瞧见高人没有,什么是真正的高人?你好的是好的,不好的给你往好的地方想往好的地方说还是好的。唉,木办法,跟高人待在一起,如同跟高温待在一起,冰疙瘩都能让你烧开喽,你不想提高境界都木奈何尔!麦高这货呲牙咧嘴的暗自嘿嘿,老人家这是说谁呢,这是说我吗?我怎么听着不太像我呢,我什么时候心高过?志远不测了?我怎么感觉不到自己突然有了“高人”的潜质?
嘿嘿。
的确,在现实世界中,麦高平日里过着非常普通的生活,早已经认定人生就是眼前这个样子,当普通一旦成为定势,人就会惯性下去而鲜有改变。
貌像的“高人”请教高人,曰:“漫漫长路兮吾如何修得正果耶?”没有多少古文底子硬敢在这里拽。切!不拽白不拽,同高人说话不能不拽,高人们说话,从来不好好说人话,全都拽拽的,不拽不开口。君不见现实世界里高官们说话,拽不完的篇,拽不着的调,拽的飘飘忽忽,忽忽悠悠,悠悠哉哉,人们不得不经常组织学习,认真学习,学习还贯彻,贯彻到最后,谁能听懂意思算谁拽!
高人闭目微笑曰:“勿急勿急,炼器修息,做功博学,有如细火炖闷骚,耨田精耕作。打磨基础,无论时间,只在乎充分,只在乎透彻,只在乎平衡,最后达到炉火纯青。”
麦高听头如捣蒜,充分不懂,透彻不通,平衡不了,您老人家直接给个炉火纯青算了!
“……”
正听得满怀期待,没了后音,继续曰呀!高人说话怎么都这样,传说中的德性,说断就断,后续由着你想。想对路了还行,想岔屁道了咋办?高人他又不负任何责。
还好,启东掌门似乎懂得麦高的心思,劝诫曰:“勿急勿急,路在路上,道可道说,蜗牛尚可日进,止勿南辕北辙,在心在念在眼在悟,在你所可能,在你尽可以。”
麦高谁呀?他可不想顺着老道胡乱出溜,让自己如坠五里雾中,特别的加重语气说:“道长诶,我怎么听勿急勿急,就是务急务急,是我听不正道,还是仓颉造字时把这两个字音给弄混一处了?”
“勿急勿急。志淡道清,游离心外,不弃世而审世,在凡尘当掸尘。”
麦高蹙眉疑问道:“那不是没完没了的审,无始无终的掸?”艾玛!麦高被熏染的也开始走腔换板的语言了。
启东睁开一只眼射出精光照亮麦高,另一只眼依然紧闭着,活灵活现一头猫头鹰样,“小友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