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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来了，天气凉了，一群大雁往南飞，一会排成人字，一会排成一字。

龙江村饭店，晦暗的角落里，麦高独自一人，啜饮着已经凉了大半的大碗茶，满面落寞，满腹的心事。

自从离开嵩山，一直没有再见启东掌门，回想起夏天里的嵩山，启东把自己当同窗当门徒当儿子当弟弟，朝夕相处，日夜同伴，一起练武功，谈大道，水中嬉戏，闹玩山林，不知自己在哪个世界修来的福，能和星世界里的翘楚人物混迹一处，得益自然匪浅。老头的慈祥面容常常出现在麦高的脑海，甚至有时候禁不住笑出声，让旁边的人不知所以。

麦高惹翻了天汉国太子刘伯申，也不好再联系夏青和她的老爹夏禹郡王，捎带启东掌门的微妙关系，还是少联系为妙，省得他们为难。不过，还是挺想念的，尤其夏青郡主，离开时那牵肠挂肚的神情，让人掉泪，让人想抱她安慰她。说好三两天，谁料临别成长别，尽管不是永别，其中滋味不是滋味，只有两个人心知，再加之理论上两人成了敌人！

再见没有那么容易。

正沉思中，探哨来报，蓟州客，准时辰到达。麦高打扫心情，出门迎接。秋阳里，逆光里，两人，前首这位，神态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道剑眉整齐如刷漆，没过度，直指太阳穴，胸脯横阔，肩宽臂长，站沉稳，面亲和。随后那位，一袭青衣绣同色，云纹图案稍深重一点，一张俊脸不添加任何表情，标枪般笔挺身材，小麦色的丰润肤色，高挺鼻梁，紧绷的薄薄嘴唇相当张力，微俯首，垂手立，上眼皮盖半目看住地面，扈从像。麦高忍不住浑身一震，没来由，太阳往常一样没有乍寒乍暖的，风往常一样没有乍起乍落的。据说早前孔子从鲁国大老远跑到周都城拜访老子，说话间浑身一震，回来讲给弟子，碰见真龙了！

两个蓟州客，大老远从燕国都城来。

秋风里的秋阳，天地间像箍着一层明纱，在视界里飘飘荡荡的，龙江的水面上，闪烁点点龙鳞，白中透绿，瓦绿镶金边。

“拜见尊贵的麦高村长，在下陈志豪，日天帮帮主。日天帮，念四声，日本的日，不能念平声，念成日本的日就不对了。”陈志豪仪态端庄，出声平缓，用词谦恭，经惯大场面的人。

没有经惯大场面的麦高差点喷饭，喉结向上涌动又强压回去，黑子不在场，黑子若在场，那淫贱的眼神还不荡漾的如秋汛一般！麦高整理脸色，“咳”一声镇住内乱，倒像大人物做派，“恭候陈帮主多时，日夜踮脚望，盼聆教。”

踮脚望，盼聆教，不假，望的是钱，听的是数。据龙云天介绍来人说，止说三个字，有好处，说完又加两个字，没跑！

“你历史系毕业的？”没想陈志豪忍不住笑，“麦村长说的是春秋战国时期，各诸侯国王常说的话，果然不同凡响。”

“岂敢岂敢，”麦高真心虚，“小小村长，凡间岂止十万百万，土里扒鸡找点吃食而已。”

活着。

好好的活着。

活着好好的。

麦高同全国人民一道，终生奋斗三部曲。游戏世界里照样。

陈志豪笑，陈志豪是那种很真诚，很直率，很随和，很掏心窝子的人，或者说善交朋友，感染力很强，“听人说，拜见你很难的，我们还真幸运！”

“我没觉着，”麦高的喉头肌肉很松弛的说：“也许人太多了点，把一个小村长抬举高了点。”

“你小小村长不假，无法无天是真，独立行权，不惟他命，诸侯间插针立足，土匪流寇中游刃有余，当的是玩家第一村！”

“也是玩家第一金主，”麦高自嘲笑出，“通杀令上赏金的主。”

陈志豪顺话题，开玩笑说：“哦，最大额的流动资金！”

麦高已经习惯了这种无奈，话所不甘，“仅供他人获取，自己无权兑现！”

“没有一般实力当不了金主，没有二般实力当不了赏金的主。”后面那位，貌像不顾场合的插上一句，连眼皮都没抬。麦高心头又一震，平庸语调不平庸内容，像哲理，像评断，像事先打好草稿。

“哦，这位盘古。”陈志豪像是随口介绍说。

盘古？开天辟地那位？敢不敢自称创世主的说，麦高没有说，暗自估摸，会不会是陈志豪的高参呀，全国都知名的大帮会帮主，豢养一大帮能言善辩的谋士，不算稀罕事。

“这次，我们专程来访，还望不吝赐教！”说到主题。

哇唔，专程？千里迢迢的白花一趟马车费，不干别的，喔，两趟，还有回去路呢，浪费多少银子你们不早说，早说把银子给我，我自己找你们去。瞧麦高出息，人家主要花费是时间不是银子好不好，再说你自己去就不需要银子了，飞天去呀，就凭你那个金刚飞爪？抓不着天，你日天呀！难怪人家说，人缺钙容易犯糊涂，人缺钱更容易犯糊涂。

麦高整理自己的超短发型，郑重施礼曰：“赐教不敢，见过阁下。”

盘古面无表情说，久经习惯了，“来前听传言，麦高村长的模样像西方法师，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原来不像。”

麦高笑言是不是红眉毛，蓝眼睛，大嘴巴咧到耳朵根，俩大犄角，铜头铁皮，屁股会冒烟？盘古忍不住随笑说，是，除去屁股不会冒烟。

果然一只喜鹊叫起来，又飞过来一只，又飞过来数不清了，嘁嘁喳喳一片。

饭店门口的街面，来来往往人都跟麦高打招呼。

“村长好。”悠闲的说。

“师叔吃了么？”还好，没问吃的韭菜么？

“村长好！”急匆匆跑过去了。

“村长拉客呢？”待客呢好不好。

“哥哥忙事哪！”

“大蝈蝈好！”一大群活蹦乱跳小菇凉。

“公子哥，回来了？”刺侯。

“主公，呆会跟你说个要紧事。”老当持重的谁呀？

叫法不同不奇怪，奇怪的是，盘古问：“跟你叫哥哥的怎么比叫叔叔的还小，村里面辈分高么？”

麦高详细解说：“叫村长的是村民和游客，尊称，我最大官衔。叫哥的是我虎子弟弟领的那帮铁鹰军。因为傍了中岳掌门启东的光，我在江湖上辈分高，所有知名大门派的掌门级人物都同我平辈，嵩山弟子玫瑰帮自然叫师叔。叫主公的是恪守礼法的高官们，不是因我高官，因我现在都成了村官，原先的天汉国高官。”

盘古禁不住感叹道：“唉，没时间，有时间真想驰骋星大陆一回，如你一样，开一片土，辟一方金瓯，往来征战，美女江山。”

英雄气概，不在铿锵声调高，轻轻叹息，流露出千古风韵。

麦高同盘古不一个世界，接话说：“江山不江山的，不关我事，我这个人胸无点墨，无雄心无壮志，没胸没脑。”

“你一个男人家要胸干什么？”陈志豪不太明白。

“哦！不是胸是胸怀，人家宰相肚里能撑船，我小肚鸡肠同时容不下两粒沙。”

“你心胸是够小的，”陈志豪取笑道：“钻石恒久远，一粒就破产，你还想两粒！”

麦高微微笑了一下，自顾自说自个话，“游戏世界照样不是世外桃源，世道险恶，逼无奈何，今天这个杀，明日那个杀，杀逼到这里了，逃到这里也不消停，又跟仨土匪死扛上了，还是强大到打不过那种。美女想过想没用，美女不想我，还有美女嫌我现实里收破烂的，嗤之以鼻呢。我的最高理想就是在游戏世界里挣个老婆本，在现实世界里娶一个上得了厨房，混得了厅堂，进得了卧房，打得了流氓。”

盘古嘿嘿笑，麦高的理想有歧义。

陈志豪没听明白，关注不在一个点上，“混？怎个混法？”

麦高解释说：“长相一般般啦，混在人堆里不好找的那种。”

陈志豪当真的八卦问：“你还真是现实里收破烂的？不过，英雄不问出路，你还真不简单。”

麦高说，哪能呢，我倒想去当破烂王，不知怎么个干法。话说，我还不如收破烂的呢。收破烂遭人白眼不至要命，顶多遭人欺负，犯不上遭人追杀，我现在东躲西藏，四处流窜，一个大帮会发誓要灭了我，三个知名帮会扬言，如果我不加入他们，让我在现实世界里消失，还有不少帮会传话，……都没好话。”

陈志豪面带忧色，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没别办法，惹不起我躲起，躲不起我还躲，我只能躲，一点没办法，虱子多了不痒，”麦高早已经没奈何，转过话题，“嗳，对了，你们俩是龙云天的朋友吧，那咱们也算是朋友的朋友了，今天招待你们俩喝汤的汤。”

两人懂朋友的朋友，不懂汤的汤。

待搞清楚朋友的朋友和汤的汤的典故，两人笑开颜。陈志豪说，龙云天不直接认识，为了找你找个介绍人，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第n个朋友了，你是第n1个朋友。陈志豪继续说，据说当n25，一个人将会朋友遍天下，全世界每一个人。

哇唔！麦高深受启发，一副吊爆表的样子，满眼星光灿烂，说道，美国总统，俄罗斯内谁，不都是我朋友了，哇唔！

斜睨一眼麦高，说：“n太多的话，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等同没有，汤的汤的汤的汤，趋近于纯净水。不过，……”陈志豪不经意的远远看向村口那个大石碾子，声音含混说：“有时候机缘巧合，一个不小心掉哪道沟里，。”

麦高恭请二位屋里请，说外面稍微有点乱，穷乡僻壤的让来自大国都城的二位见笑了。

在门口谦让一番，三人走进大堂。

小二机灵，早把正中宽敞桌面摆好荤素酒茶水。

又推让两番，落座，正饿。

小二察言观色，会说话，“俺们村长不大招待客人的，你们头一份。”实际话，但实际上麦高来村上还没多长时间，也没谁重要人物搭理他。

听言，客人美滋滋的，无论多大小人物都需要被尊重。

小二不懂适可而止，借题发挥起来，“还不是没钱给闹的。”

艹你小二！水满则开溢，月满则起损，狗尾巴续貂，你少说两句，成不？家丑不可外扬，懂不？

身为尊贵的客人当然需要憋住笑，必需的！

麦高急了，生怕小二再扒出什么豁子，希望把小二支开，“内谁，小二，快去上菜！”

小二说：“菜上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