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黑水升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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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果然还是没能理解大叔的良苦用心,大叔好伤心啊!”
嘴里说着”伤心”,但,正背着手,悠悠然踱着方步,右手里还拈了根细细的枝子,时不时伸到口中剔剔牙缝的花胜荣,却那里有半点伤心的样子了?
跟在他身后的…只能说,从声音上听来,大概是云冲波。
一个有正常人两个高,横里宽度和竖里高度差不多的巨大包袱,紧跟着花胜荣,慢慢移动着,只有眯起眼睛,很仔细的去看,才能看清楚在包袱底部那个已被压到快要翻出白眼,口吐白沫的可怜少年。
答应带云冲波找回来路之后,花胜荣面现难色,说是行李有些多,打成了两个包袱,自己不是太好带,现下又买不到马,两人既然一起赶路,希望云冲波能够辛苦一下,帮他扛一个包袱。当时他倒也说了,两个包袱大小不一,让云冲波自择一个,云冲波少年力壮,自是厚不下脸说要小的,却那想到,所谓的”稍大一些”,竟是比花胜荣背上那包袱大出了数百倍还不止?!
“大叔,你这包袱里,到底有什么啊!”
“嗯,这个吗,让我想想。好象,主要是一些纪念品吧。”
“什么纪念品会有这么重?是你在那些村子里骗来的钱财吗?”
“呸呸呸!”
似被云冲波说的恼羞成怒,花胜荣连连啐了几口,才哧鼻道:”大叔有这么俗气么?”
“那些个阿堵物,铜臭气重的能熏死人,大叔怎舍得让你来背?你所背的,真是都是大叔过往的美好回忆呢?”
“这个,到底都是什么?”
“比如说,昨天将那家伙吓退,对大叔来说,就是一个相当美好的回忆,而为了在以后大叔老了的时候能够很方便的追忆起这些东西,大叔从战场上带一点点纪念品,是不是也是很自然的一件事情?”
“…你到底带了什么?”
“贤侄,你不要这样看着好不好,大叔好害怕啊。”
说着怎么听都象是”风凉话”的说话,花胜荣走快两步,离云冲波远了一些,才慢慢道:”
“比如说,昨天那大块石头化出的石粉,大叔就带了大约一半在包袱里,贤侄你该不会介意吧?”
“…信不信我立刻用这包袱砸死你?!”
天色近晚的时候,云冲波终于轻松了下来。
将那大包袱摔在路边之后,云冲波只觉得,自己在走路的时候,几乎就象要飞起来了。
没有压力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一脸悻悻之色的花胜荣紧跟在云冲波的身后,嘴里面絮絮叨叨的,一直在碎碎念着,埋怨云冲波的没有体恤关怀之心。
“贤侄,你连老人仅余的一点思念都要剥夺吗?贤侄,你连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道理都不懂吗?贤侄…”
“那,你有没有听过另外两句老话?”
“什么?”
“无羞让心者,非人也,和若夫,投彼虎豹可也。?”
“…”
恶狠狠的说话,终于将花胜荣的念叨噎住,乖乖的低头带路。但,只维持了不到一杯茶的时间,他又忽然站住脚步,和用一种非常紧张的神情向云冲波连连挥着手。
“你又在搞什么鬼?”
对他已连一点点的尊重或信任也说不上有,云冲波的第一反应就是他多半又有什么新花样,但,当花胜荣的动作越来越紧张和脸上的神情变得非常害怕时,云冲波也不由得加快脚步,奔了过去。
“怎么啦?又遇上以前被你骗过的人了”
刚一开口,花胜荣已用一种极快的速度将云冲波的嘴堵住,并拉着他快速的逃出驿路,直跑了十几丈远才停下来,扯着他趴在地上,还不放心,又从怀里掏出个小小黄布包打开来,把里面的黄色粉未围着两人洒了一圈,身上也洒了不少,才放松下来,低声道:”贤侄,不想死就乖乖的别出声。”
“黑水兵出来打草谷啦…”
还在花胜荣洒黄粉时,云冲波也已开始隐隐听到雷鸣般的马蹄声自远方传来,而当花胜荣说到”黑水兵”时,雷鸣声,已卷到近前了。
总数约是将近六十匹的马队,每一头都是遍体黑毛,油光发亮,耳削如梭,腹肋若板的高头大马,当真是威风凛凛,好不神气。骑在马背上尽是些精壮汉子,一个个却没什么完整盔甲,多数都赤着上身便只是用两根宽牛皮带自两肩上交叉绕过,束住胸前一块护心甲,也没头盔,就赤着头,却没一个束发,都结作种种发辫,飘于脑后,与寻常夏人装束大为不同。
整队人中,只为首一个有身完整盔甲,戴着顶兽吞斗牛盔,披了身锁子连环铠,坐在马上,身子微微后倾,两手按了把无鞘阔刃大刀,横在腿上。眼中寒光闪烁,却被兽盔下压半遮,看不清面容,十分的阴森可怖。
草谷?那是什么?
知道云冲波一定不明,花胜荣趴在他耳边,小声为他说了。
原来草谷一词,本是金州俗语,指代粮草资财之意。所谓”打草谷”,是因金州地处大夏边陲,四边多有夷族,每每以轻骑入境,劫掠民财,慢慢衍生出来的新词,专指夷人越境劫取夏人村庄商队之事,百姓最是痛切,号称”金州三害”之首。
“这样啊…可是,还是不对啊?”
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云冲波却还是有些疑惑。
黑水兵…在云冲波的记忆中,那便该指得是随黑水完颜家一起归化的黑水八族,也便是现下金州御边的主力守备军,换言之,他们就该是金州百姓的守护者,又怎会出来在金州境内打草谷了?
“所以说,贤侄,理想这东西,它和现实总是有着很大差距在啊…”
原来黑水完颜家本就是塞外夷族,虽然蒙恩赐爵归夏,但下部数万兵众终是蛮性难驯,都是些个所谓”以杀戮为耕作”,不事生产的刀剑马弓之徒,更兼从也未当真将已身视同夏人,仍将金州百姓看作以往可以纵情劫掠的对象,随意烧掠。
更糟糕的是,现在的他们,身份还和以往又有不同,名义上是大正王朝正规军的他们,若再遇到抵抗,便索性诬以”匪”名,招大军征伐,往往屠村灭家,在金州境内可说是臭名昭著的一大祸害。
“怎么会这样,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王法?贤侄,现下这个样子,便是当今天子默许的呢…”
金州地僻,土恶风寒,又有诸夷环伺,日夜窥探,乃是个烟尘四起,一日三惊的地方,朝廷方略偏又保守畏进,屡戒边将:只许兢守疆土,不许擅滋边患,是以朝中将士无不视同畏途,每有轮值者,宁可厚贿权贵,甚或投闲外调,也不肯来此,一向是朝廷一大心病,黑水完颜家归化之后,仗着将强兵悍,又本是塞北出身,十分适应此地水土,将金州真个守得好生牢固,北项西吴一时均大为收敛,再不启事端,而且完颜家横征暴敛,明取暗夺,上送赋税反而多过旧日,虽然民间深受其苦,朝廷计议下来,却觉得还是好过先前,也便默许了,并不多加责难。御史几度弹劾,都被驳斥而还,几番下来之后,反惯的完颜家一发的猖狂了越来。
“因为这种理由,就可以眼看着百姓这样任人鱼肉吗?”
对云冲波这个问题,花胜荣连回答也懒得回答,只摊摊双手,露出一个”你这人真是想不开”的表情。
两人说话时候,那些个黑水兵也已勒住马蹄,停在那里,离两人所伏位置只有不到二十丈远,那个首领驱着马,向前进了几步,一个人横在路中。
云冲波本也是十分精细个人,但方才义愤填膺,一下没想到其它事情,伏了一会,忽然想起,他们两人这样伏在地上,也没扯什么枯枝蔓草盖身,那些黑水兵左右扫视,怎地却看不见他们?
一问及此,花胜荣立刻显得大为得意起来。
“所以说,贤侄,有道是人在江湖漂,那有不挨刀,要想少挨刀,就要多扛包。你莫看这些黄粉不起眼,可是我从龙虎山请回来的极品遁身粉,还另在上面施了入山专用的蛇虎禁法,别说这些个路霸盗贼,就连老虎毒蛇也都能防,贤侄你说好用不好用了?”
“…你是想我相信?”
“贤侄,说很多次了,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好不好?”
在云冲波目光的逼视下,花胜荣用一种很遗憾的神气,承认了那些黄粉的来路或许并非”请”字那么光彩,但跟着便又忙着强调它们质地上的绝对无可怀疑。
“如果有一流的仙道士或是术者在也就罢了,只靠这些个肌肉人,除非接近我们到五丈以内,,不然是绝对不可能发现我们的,贤侄你便放宽一百个心好了!”
的确如花胜荣的吹嘘,虽然他说到得意处时,甚至得意洋洋支起上半身,拍起了胸膛,却仍是未有引起正驻马于十余丈外的那些黑水兵的任何注意。云冲波这才总算安了些心。
“的儿…驾!”
吆喝声中,浑然不知前路如何的一支商队,慢慢走近了。
这群黑水兵所踞的地点,是一处弯道,道柳甚密,自远处看过来,很难看清路上有些什么,而当车队拐过弯来,可以看到他们时…就已经来不及了。
仍是微微低着头的姿势,那首领的脸深深埋在头盔中,看不出任何变化,只将右手从刀身上抬起,向那车掌微微的召了召手。
“这么听话?回头改道不好吗?”
“这个,贤侄,你是不是以为在这种驿道上大车能跑得过快马?”
“可那也不能眼睁睁往强盗手里送啊?”
“黑水兵打草谷的规矩:乖乖听话的,取财不取命,有敢反抗的,全队皆杀,一个不留。”
“…”
远处两人的计议,那些个黑水兵自是不知道,当那支商队走近到”工作距离”之内后,那首领将手一招,只听得呼哨声响,那些个黑水兵一拥而上,围着商队,大肆搜掠起来。
那商队规模不算很大,只二十来人,不到十挂大车,都是些个布匹茶叶之类的东西,未两辆略贵重些,也只是些个锅子犁头之类的民用铁器,还打造的十分粗糙,显然不是什么值钱货色。那些个黑水兵搜捡了一阵,渐渐不大耐烦起来,有两个暴躁的便将腰刀拔出来,砍在车上,骂骂咧咧的道:”都是些什么球操的货色,敢是在消遣大爷们么?”
那商队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着了身深灰色茧绸袍子,早已吓得面如土色,在不住的筛糠,听得那两个黑水兵喝骂,当真是连站也站不住脚了,全靠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小厮搀着才没有瘫倒,一迭声的道:”小…小人是小本生意,确实没…没什么油水,请诸位大爷发…发…”到底要”发”些什么,磕磕巴巴,怎也听不清楚。
倒是那小厮显得还强干些,扶着他坐下后,自车腹中掏摸出两个包裹来,双手奉上,道:”我们这趟货是自平家口贩来的,在路上已走了十几天,人吃马嚼,过关住店的,实在是没什么多余钱财剩下了,只余这些在此,还望各位大爷能笑纳了,高抬贵手,我家主人将货物出手之后,必定还有一份人心,总还省过各位大爷自行赶车叫卖的麻烦,如此可好?”
那首领嘿嘿冷笑两声,道:”小子,好快的口啊。”
“使麻烦来吓老子?你大约还不知道,老子黑水贺,只要有钱可捞,他妈的连鬼都不怕,还怕麻烦么?”
忽地扬声喝道:”来啊,将这些车尽数给赶起来,带回去!”那些黑水兵一声答应,已纷纷动手,将各车马头扯住,拉到一处。那老板是早如一滩烂泥般软在地上,看样子还是怕惹着这干凶煞不悦,不然早已扯着嗓子放声了。
不一会,各车已被赶在一处,商队人等尽被赶在一处,身上搜检不说,好些的衣服也都被撕扯下来,十分狼狈。
那小厮身上衣服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