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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心。”他话依然不多，好像他说话从来都是这般简洁的。

沈玥璃看了他一眼便小心接近那阵眼之处，算计着时间等那棵靠近的时候一把抓紧了阵眼利箭，阵法有暂时的停止，但只在短暂一刹那之后，便疯狂转动起来，沈玥璃死死抓着那根箭不松手，眼前光景大乱，她好像要被甩飞出去一般，不得不咬紧了牙关才能不被这幻象扰乱心智。

也幸好她并不娇贵，吃过许多的苦便能捱得住磨，那根像是要在树里扎根的利箭在她不懈之下，猛地被拔出来，利箭被她握在手中，天光复清明，日头复刺眼，阴云和狂风都散去。

沈玥璃握着箭回头展颜一笑，想跟宇文钰烨说“我们活下来了”，只是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所有的，全部的，闪耀着夺命冷光的，数十支利箭全部汇集在一起，以沈玥璃为目标，急速地向她刺下！

然后她看到一张不敢爱却也恨不起的脸，他总是冰冷冷脸上有些急切，以奋不顾身之势，像一只伸展着翅膀的老鹰，从天而降，残破的衣衫猎猎作响，毫不犹豫地扑向了沈玥璃，将她整个人都护在身下。

“少主！”

“不要啊少主！”

荆伊和冰灵双双惊呼出声，过于漫长的等待早已将她们折磨得快要发疯，看到宇文钰烨赴死一般的姿势，她们几乎心弦俱断。

早已来到此处的人在外面想了许多破阵之法，黎锦查看了好几处，却发觉这布阵之人手法格外高明，从外破阵几乎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阵内之人找到阵眼自己冲出来。

只是谁都想不到，这个布阵的人居然用了这么阴险的后招，阵眼一毁，所有的暗箭齐齐聚向阵眼处，要将破阵之人万箭穿心！

看不清的暗器和看得清的刀剑齐齐飞出，荆伊和冰灵用尽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和最大的力量截断向宇文钰烨射去的利箭，从不出手的黎锦袖中飞出金叶子片片，像是一道道金光只余下残影奔向那处夺命的地方，靳言的十九玉骨扇里十九玉骨尽数齐出，碧绿的痕迹像是水波骤过，他心中剧震，当年的少将军，绝不是一个愿意为了女人放弃生命的男人。

但尽管如此，依然未能将所有的暗箭打断，纵使他们拼尽全力，依然只能眼睁睁看着六支箭准而狠地，扎扎实实地，埋进宇文钰烨体内。

那样的宇文钰烨不是他们平日里认识的京中恶鬼，也不是冷酷睿智的少主，他像是抛却了所有，只要能护住沈玥璃，便是连命都可以豁出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少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沈玥璃有了这般强烈的感情，舍弃性命也要保护她？平日里总是冷着一张脸，对着沈玥璃也无几分好颜色的他几时种下了如此之深的情根？

少主他自己，知道不知道呢？

沈玥璃被他压在身下，六只箭射进宇文钰烨身体时，沈玥璃清晰地感受到了六次力量，每一下都像是一道催命符，要把宇文钰烨的生命榨取干净。

从不会失去理智的她在这一刻好像被人抽空了所有的智慧，怔怔地感受着压在自己身上的这个人的重量，温热的血一点点从他体内流出又漫她的衣服，染红她的皮肤，最后再流到地上，淌出一片死亡的味道。

她翕合嘴唇想唤一声他的名字，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所有的言语都堵在她喉间，像是万把尖刀凌迟，痛得快要滴血，却无法发声。

她抬了抬手想抱一抱宇文钰烨，触手间却只能摸到坚硬的冷箭，牢牢地树在他身上，她沾满了血的手便停在空中不敢动。

“没事了，有我在。”耳边传来宇文钰烨低低的声音，带着些温热的气息，有些痴缠的目光迷离地望着沈玥璃，嘴角带着些释然轻松的笑意，然后目光一合，紧闭了双眸。

从“没事的”到“没事了”，一字之差，宇文钰烨几乎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啊……”沈玥璃的眼泪在一瞬间决堤，握着宇文钰烨胸前的衣服哭得肝肠寸断！

宇文钰烨昏迷了三天，沈玥璃便有三天没有合眼，红肿的眼睛吓人，她在宇文钰烨床边坐足了整整三日，就连宏祈给宇文钰烨换药也不避开，看着那六支箭从他体内被取出的时候，沈玥璃的心随着那六支箭停了六次。

宏祈说这六箭里有两处箭伤极为凶险，若不是王爷自幼便习武，体格健壮不比旁人，只怕早就要熬不住。

而且箭上有毒，宏祈在解毒时还要顾全他的伤势更为棘手，好在宏祈医术极好，费尽心力，至少毒已经解了，只是箭伤因为解毒的药物本也带着三分毒，只怕要好些日子才能愈合。

尽管如此，宇文钰烨也依然高烧不退，不知要昏迷多久才能醒过来，也许再醒不过来。

沈玥璃也中过一箭，相比起宇文钰烨的六箭之伤，她的伤根本不值得一提，她握着那差点要宇文钰烨的六根箭，看着他昏睡不醒的面孔，悲凉一笑，她认识的宇文钰烨几时这般脆弱过？

“冰灵，宏祈，你们留下来照顾他，除了信任的人，谁也不准靠近，包括黎卿卿和沫子。”沈玥璃吩咐一声。

冰灵正低着头难过，听得沈玥璃这么说连忙问道：“小姐你这是要……”

“我向来，有仇必报的。”沈玥璃掖了掖宇文钰烨的被子，低声说道：“更何况，是生死之仇！”

冰灵惊住说不出话来，沈玥璃平时或许害起人来从不手软，但眼角眉梢从未像此时这般恨意透顶过，好像那些仇恨要冲出她的眼眶，化作一团烈火要焚烧一切一般。

“玥璃姐姐，你也中了毒，虽然毒已经解了但此时最好卧床休息，否则以你的身子受不住的。”宏祈着急地说道。

沈玥璃捧着宏祈的脸庞，眼眶通红：“宏祈，答应我，一定要救活烨王爷，好不好？”

宏祈用力地点头，这么多年他虽然对宇文钰烨怕中带恨，但宇文钰烨对他的好他却也是知道的，此时宇文钰烨如此危急，宏祈又怎么可能不拼尽全力？

只是沈玥璃呢？她难道要拖着这个残破的身子去跟明明无法对抗的人，以卵击石吗？

楚殇在外面等了沈玥璃许久，一见到她出来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让沈玥璃下了逐客令：“你走吧，不需要劝我。”

楚殇满腔的话便只能咽回去，留了一声“小心”便落寞离去。

黎锦守在外间等着沈玥璃，沈玥璃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便是：“查得如何？”

往日里这句话总是由宇文钰烨问他，黎锦听到沈玥璃这样问时，有一时的错觉，这错觉是好像沈玥璃早晚会跟少主一样，成为他们所有人的主子。

“查过了，毒是疆北的一种毒药，外界鲜见，箭倒无甚特别，只是造箭的青铁锻造工艺是来自高沙族的，还有此次阵法名叫肓眼阵，此阵来历稀奇，世间懂此阵之人不多，当年……当年宏珍姑娘倒是对阵法颇有研究。”

黎锦一口气说完，小声揣摩着沈玥璃脸上的神色，见她听到宏珍时并没有动气才放下心来。

“死的人呢？”沈玥璃继续问道，那阵法如同鬼魅出没的杀手呢？阵法撤了总不能死掉的人也跟着不见了的。

“没有可查的，他们被一种叫焚世水的毒物化了，半点尸体都留不下，更不要提查他们的来路。身上的夜行衣也是最普通常见的，并无特殊之处，手持兵器也是。”黎锦一边说一边皱着没有眉毛的眉头。

“这种手法你是不是很熟悉？”沈玥璃见他神色追问道。

“对，像极了……蛛网的手法。”黎锦有些心累，这时候若是少主在就好了，他一定能弄明白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鬼怪，为什么这些杀手对处理死尸的手法这么熟悉，熟悉得令人发指，难道蛛网里出了内奸？

这想法一冒出来，黎锦便觉得不寒而栗。

“去查当时出事之时，疆北扎西顿吉和萧长老在哪里，高沙族的掌事之人又在哪里，还有去查最近京中有哪些铺子是出售过大量夜行衣和刀剑的，今天就要有个结果。”

沈玥璃十分清楚这么大的一个杀招，绝不是一人之力可以完成的，此举必将惊动皇上，她需要知道，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气，敢在皇帝的眼皮底下用这么凶险的招数，要置她与宇文钰烨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