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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妈妈摇摇头说：“不疼。”

医生点点头，拿过孟凡递过来的病历本提笔开始写，边写边说：“你这应该是脂肪瘤，建议做个B超看一下。”

脂肪瘤？孟凡感觉一股酸气直冲鼻子眼睛和大脑，孟妈妈也明显愣住了，医生抬眼看了她们俩一眼，带着教育的语气说：“哭什么？脂肪瘤不是什么大事，一般不会影响到身体，小的话不用管它，太大了动个小手术切了就行，咱这个医院就能切，都不用去市里！”

孟凡脑子理解了医生的意思，但是眼睛和鼻子可能还没理解，泪水已经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掉了。孟妈妈可能是听医生问“哭什么”，扭头看了身后的孟凡一眼，本来只是愣神的她看到孟凡的眼泪自己眼睛也红了，赶紧从随身的小挎包里掏出卫生纸递给孟凡，嘴里说：“擦擦，又死不了！”

孟凡在擦眼泪，医生把病历本递给孟妈妈，孟妈妈打开看了几眼，她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也是识字的，可医生写的话书面而官方，她理解不了。孟妈妈怯怯懦懦地说：“那要是没什么大事的话，能不能不做B超了？挺贵的吧？”

小县城里的医生大约是见惯了孟妈妈这种宁可生病也不想花钱的人，耐着性子说：“我说是脂肪瘤是凭经验说的，具体到底是不是，还是得做了检查才说得清。一个B超差点的几十块，好的也就一百多，你真差那点儿钱？”

孟凡擤着鼻涕听到医生的话也松了口气，倒不是她怕花钱，她怕的是真要花钱了自己钱不够。孟凡把卫生纸扔到门口的垃圾桶，回来一边说谢谢医生，一边拉着妈妈往外走，准备去交钱做B超。孟妈妈站起身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问医生：“手术多少钱？不做行不行？”

医生又在整理文件，听到孟妈妈的询问，叹口气，好脾气地说：“要真是脂肪瘤，你要是真不想做问题也不大，但是像你这么大的脂肪瘤我们都是建议切了。而且真不贵，价钱视情况而定，你这个也就是几百块钱的事情。”

孟凡拉着孟妈妈出了门，一边坐电梯下楼去窗口缴费，一边教育孟妈妈：“B超该做就做，确诊了不是大病咱心里也踏实。手术该动也得动，你自己也说这玩意儿在长大，越长越大你自己想想肚子里有个这东西吓不吓人？”

孟妈妈说：“你不用劝我了，该动手术咱就动，几百块钱咱家又不是没有！我一听动手术以为得上万来着，放心吧！我又不是傻子！”孟凡一寻思也是，自家再穷也没穷那份儿上，再说了几百块钱的手术费，自己都能掏的出来。

孟凡排队的时候上网搜了一下脂肪瘤，确定脂肪瘤确实对人影响不大之后重重地放了心。孟凡带着孟妈妈交了费做了B超，检查单一时半会出不来，孟凡跟妈妈商量了一下，直接回家了，准备周日上午再来医院，看完病没什么问题孟凡就直接坐车回绍州。

回到家孟妈妈就忙活着开始准备晚饭，孟凡躺在沙发上听着厨房洗洗涮涮的声音，看到孟妈妈偶尔出现在厨房门口的背影，迟来的难过涌上了心头。幸好只是脂肪瘤啊，她想。如果是治不好的癌症怎么办呢？孟凡脑子里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干脆跟妈妈一起死了算了。

孟凡的感情和爱意很少外露，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跟妈妈有过肢体接触了，她甚至已经很久没好好看过妈妈的脸了，她不知道妈妈脸上的第一道皱纹从何处开始长起，不知道妈妈今天的烦恼到底是菜价上涨还是跟爸爸吵了架。但是其实她意识得到，因为自己的冷漠和不爱说话，妈妈怕惹烦了自己减少了打电话的次数；妈妈多次暗示过想去绍州玩，但是因为自己喜欢独处每次都装听不懂。孟凡听着锅铲碰撞的声音，想，现在这样的生活，大约就是如果妈妈真的生了病的话，自己痛苦悔恨时最想要老天给的一次机会和施舍吧。

孟凡本人并不是一个只会听天由命的人，但是如果无力反抗不公不幸的命运，那就只能祈求命运的垂怜了。

孟凡控制不住自己仿佛劫后余生般庆幸又悔恨的情绪，干脆跑到卫生间哭了一场，吃饭的时候孟妈妈看到孟凡哭肿了的脸，笑着说：“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