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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水声。

还在摇晃。

韩立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头疼无比。

这熟悉的摇晃感，难不成自己是在船上？

那该死的面具男人，究竟想做什么？居然把那两个人给打晕了。

“呜呜呜……”

就在韩立还疑惑着的时候，他突然发觉，在船舱里，自己对面的角落，有一个被扒了全身衣服的男人，只剩下一条白色的大裤衩，一身肥肉被捆鱼虾的麻绳勒得通红，嘴里被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给塞着，此时正好瞅见韩立醒来，眼里露出了期盼的神色，立马发出了声音。

“嘘，小声点。”韩立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此时的他只觉得心头一片乱麻，自己这辈子勤勤恳恳，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可为何老天要如此对待自己，先是葛虎那厮毁掉了自己的家庭，后又是神秘的乞丐阻拦自己复仇，虽说自己或许会死，可就算是死了，也好过现在。

好不容易寻得了一条出路，想要见自己的青梅竹马林欢最后一面，跪地磕头求了个来钱的法子，眼看那白花花的纹银就要到手了，可又不知道从何处窜出来一个带着恶鬼面具的男人，将他最后的希望也硬生生掐断。

他恨啊！

恨自己懦弱，恨自己无用，恨自己连自己的家人都不能保护好，恨这天道不公！

可那又能如何？

在那些大汉面前，他的反抗不值一提。

鱼荡县县令，青龙帮，还有那不知道身份的神秘男人，哪一个是他能够对抗的？

夹在几大势力之间，他连委曲求全都难以做到。

但是他现在至少能够救下眼前这个和自己一样的可怜人，这样两人逃出去的机会也大一点。

就在他把塞在男人嘴里的东西取出，正准备松开绳索的时候。

他的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不会这样做。”

脸上带着恶鬼面具的男人缓缓说道，他静静地看着韩立，不动声色。

韩立心头一突，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勇气，反身一抓，直接将那张恶鬼面具扯了下来。

他倒要看看，这回阻拦自己的又是何方神圣？

面具之下，露出了一张白净的脸庞，棱角分明，却是那样的熟悉。

韩立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摔倒在了船舱里，他手指颤抖着指着那张脸，声音嘶哑地吼道，“是你！”

那脸庞的主人不是别人，真是数日前阻拦他复仇的那个乞丐！

秦予轻声叹了一口气，他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日。

他缓缓脱下了华服，露出其下的青衣草鞋，装扮和一般渔夫无异。

然后他指了指被捆在船舱里的男人，将华服丢在了那人的面前，转头对着韩立说道。

“他可不是什么大善人，表面上是船商，暗地里却做着走私的勾当，那可是杀头的大罪，还有那个青龙帮姓孔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之所以选你，恐怕是计划好了方便斩草除根，别说你得到那些纹银，要不是我及时出手，你现在小命都没了。”

“不可能……不可能……孔二哥不会害我的！”韩立不可置信地吼道，随手抄起之前藏在袖里的鱼刀，颤抖着对着秦予。

想来也是，任谁遭遇了这些，不也会相信秦予的鬼话。

但也只有秦予知道，他所说的句句属实。

若是放在以前，就凭韩立这三脚猫的架势，一招之内，他便可以取了他的性命。

可如今，他决定冒一下险。

【保护任务人。】

他缓缓地举起了双手，示意自己的手里并没有武器，然后盯着韩立，轻声说道。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他们这是做的杀头的勾当，你难道觉得他们会因为对一个外人的怜悯而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局面吗？想想吧，他们为了自己的脑袋，才不会管其他人的死活，而且，我知道的，你是个好人，你的妻子林欢也真是看中了你这一点，她一定也不想你这样做才对……”

可韩立一听见这话，却反而激动了起来。

他胡乱地挥着鱼刀，阻挡着秦予的靠近，却也没有追击的意思，只是红着眼睛嘶吼道，“没了！全没了！欢儿没了！是我害了她！我又有何颜面去见她！就算我这次逃掉了，那以后呢！官家，青龙帮，都不会放过我！我的欢儿，还有欢儿她爹！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秦予听见了这话，眉眼反而放松了下来。

他安慰道，“放心吧，从今以后，不会再有青龙帮，更不会有孔二哥。”

数声弓弦紧绷的声音从船舱之外传来，一声闷响，整个船舱猛然摇晃了几下。

几个穿着官衣的大汉手里拿着朴刀冲将了进来，将船舱里的三人团团围住。

而韩立见状，眼里露出了些许绝望，在其中一个大汉逼迫下，缓缓放下了手里的鱼刀。

门帘被一只手掀开，一个人缓缓走了进来。

韩立的眼中，猛然燃起了仇恨的目光，他挣扎着想要冲过去，却被旁边的大汉拦住，任他如何拼命都无济于事。

究竟是谁，和他有如此的仇？

只看见最后走进来那人器宇轩昂，面色骄纵，眉眼里有一股傲然之色。

真是那狗官县令葛洪之子——葛虎！

也就是韩立不共戴天的仇人！

如果不是葛虎仗着他爹是县令为非作歹，先撞伤韩立的老丈人，又掳走欢儿，还将她卖到了青楼，他又如何会落到这个地步？

每每想起这一切，他就彻夜难眠，恨不得生啖其血肉，将葛虎剥皮抽筋，以泄心头之恨。

但诡异的是，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副骄纵纨绔模样的葛虎，如今眉眼间却闪过些许疲惫和歉意，他示意属下松开了已经挣扎得力竭的韩立，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声音诚恳地缓缓说道。

“韩立兄弟，实在对不起，我也是不得以才出此下策，实不相瞒，之前佯装撞伤你的岳父，后来又假意掳走嫂子，都并非我本意，可这青龙帮荼毒我鱼荡县百姓数十年，商贩摊主们都苦不堪言，而这次我接到线报，听闻他们这次会走私一批货，就想着将他们一网打尽。”

“但你也知道，姓孔的在县衙里安插了眼线，每次我爹想要动手的时候，他们总是能预先知晓，所以这次只能由我来出手，但姓孔的无比谨慎，决计不相信与官家来往的人，没办法，所以我只好叫嫂子配合我演了一出苦肉计，让你打入内部，跟踪你知晓了交易的地点，起先多有得罪，还望韩立兄弟海涵。”

说着，葛虎拍了拍手，两个大汉一人搀扶着一个眉眼温柔的女子走进了船舱，不是别人，正是韩立的结发妻子，林欢。

看见林欢出现的那一刻，韩立的眼中露出了狂喜的神色，他连忙挣扎着过去，一下子就抱住了林欢，两人再度相见，泪如泉涌。

而另外一个大汉，则是拿出一个木匣子，将其打开。

借着微弱的天光和烛火，之间里面的红布里，静静地躺着两根金条。

葛虎亲自将木匣子拿到了韩立的面前，神情恳切地说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韩立兄弟你可一定要收下，这份礼物，是为了感谢你为我鱼荡县百姓，摆脱青龙帮之苦，救大家于水火之中，但念与此等恩德，泄露出去反而会给你招致不必要的麻烦，只能以此替代。”

过了许久，韩立终于从久别重逢的喜悦之中清醒了过来。

他连忙躬身接过了金条，但是目光里，却隐隐有些担忧。

“可那青龙帮在鱼荡县势力极深，传闻有人拦了九州巡抚的轿子，告了青龙帮的状子，却反而落了个株连九族的大罪，这次，真的能把青龙帮一网打尽吗？”

葛虎叹息了一声，“确有此事，但并非是株连九族，在我爹的极力恳求之下，巡抚答应只是将那人发配边疆，但也不可否认，巡抚那里，的确有人照顾着青龙帮，不过这回，你大不可必担忧，我既然敢如此行事，自然是有所把握，还请韩立兄弟和嫂子一起，顺江而下，去寒水县里避几天风头，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回来便是。”

韩立点了点头，他转头看向了秦予，想要道歉，却被秦予摇头阻止了。

“你说过的，你这辈子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所以你看，老天还是对你公平的，还有，谢谢你之前的鱼头，挺好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