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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洲民间传说:北境篇?冰垒老王

作品:《 列王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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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者:博格丹?亚历山德罗[乌塔尼亚]

年代:王纪15-30年

凛风如剑,当我来到这座古老的堡垒之下时,暗淡的圆月已然悄无声息爬上城堡褪色的银灰色穹顶。

这里没有其他国家那样披坚执锐的守卫,也没有风尘仆仆的行脚客商,甚至连再寻常不过的平民也未尝见到。

宽阔的城门是开着的,风雪就从这巨口中渗了进去,我拍拍肩上厚厚的积雪,裹紧毛皮,才忐忑不安地垮进去。

也不知道这座城堡在寒风中屹立了多久,它就像是垂死的病人一样沉默等待死去消失的一天。

或许我不应忘记,这里也曾经繁华。

北境的乌塔尼亚人会带着数不清的珍禽异兽进贡,瓦兰廷来的商人也会排着长队运送金银珠宝,只求博得国王的青睐。

在我年轻的时候,我曾和做生意的叔叔来过这里,那时我不过是乡下的毛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对这座城的一切都是如此新奇。

菜市场好事的杀猪小弟告诉我,这里是一个王国的首都,首都里住着一个奇怪的国王。

这个国王不喜欢住皇宫,却喜欢住旅馆,甚至躺在马厩里也不愿睡在柔软的大床上;他不喜欢衣冠楚楚的大臣们,却喜欢和臭烘烘的酒鬼厮混,甚至老板养的几条看门狗都是他的老朋友,因为对他而言,人和动物都是一样的。

在国王胡来的时候,大臣们每天都在为一国之主的生命安全担忧,国家又没有王子又没有公主,甚至连皇后都没有,陛下每天游山玩水,哪有什么心思娶妻生子呢?

他似乎对权力或财富啊这些被其他国王们所迷恋的事物都不感兴趣,却意外地中意于世俗的消遣和游戏。

可真是奇怪的国王啊,把大好国家弄得一塌糊涂。我想,也难怪人们都说他是个昏君了。听说很多很多年前的某天,国民们抛弃了他,大臣们把他流放到了野人出没的冰原上去。

而没有国王以后,冰垒真的就再度兴盛了吗?

反正我是看不到当年的人和物,破烂的推车可能是昔日繁华的唯一见证。这个国王已经被遗忘了,他的国也被遗忘了,只剩下这被冰封的垒,或许还保留着往昔的回忆。

看来,连这冰垒也差不多要死去了吧。

我摇摇头转身正要离开,却忽然发现什么异样,驻足片刻,原来是我隐隐约约听到了像是扫帚扫地的声音,悉悉索索,我再熟悉不过,因为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我也曾做过这样卑微的工作,日复一日,我永远记下了那木枝荡涤尘埃的声音。

“谁在那?”我问。

冷清的石廊阴影中走出了一个披着破烂黑袍的枯瘦老人,他骨头似的手拄着扫帚,仿佛破败的叶,在寒风中随时都会被刮走、撕碎。

但是,他的目光却比利剑的锋芒还要明澈,似乎可以洞察我的内心,叫我不由心生警惕,伸手按向腰间的佩剑。

“这里的国王。”他回答,露出干瘪的笑容。

我不由得松了口气,他是个老疯子,我没必要如此紧张。我想,他不过是个流浪到这里的老乞丐罢了,就因为人去城空,便自以为是这无人冰垒的国王了。

“好一个没有军队又没有财富,甚至没有国民的君主。”我嘲讽似地行了个礼,对这个瘦弱的老人丝毫没放在心上。

老人也没有好像没有生气,只是继续扫啊扫,悉悉索索的声音再度在我耳边响起,他每走一步都潜藏着王者的气度,更让我惊讶的是,这老疯子用扫帚轻轻拍了拍我的靴子,不卑不亢地说:“请让一让,客人。”

我紧紧盯着他,却又不敢与他直视。不知道为什么,他虽然佝偻着背,但是全身都仿佛充满着一股强大的力量,那是一种高贵,我不敢相信这样的高贵会出现在一个扫地的老头子身上。

我慢慢挪开脚步,看着老人认真地打扫,我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是国王吗?你从流放中回来了吗?”

老人侧目看着我,锐利的目光要把我逼退,而他却思考了好一会儿说出一个答非所问但令我震惊的话:“抱歉,我看不清你。”

他是一个瞎子?那他又为何拥有如此澄澈明亮的双眼?

老人伸出粗糙的手,像是要确认我的存在似地,小心翼翼抚摸着我的脸,待确定以后,他说:“我当然是国王啊,你听听,我的臣民多么热爱我的堡垒,我的国家不需要军队,也不需要财富。因为每个人都热爱这堡垒,所以我和我的臣民会保护她、热爱她。”

他疯得不清,在这天寒地冻、荒无人烟的地方哪有什么臣民呢?我确信,这个老人生活在自己的臆想中。我不禁感到了一丝怜悯,不想要去戳穿他愚蠢的美梦。

老人忽然拉着我的袖子,故作神秘地说:“我带你去参观我的王宫。”

我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只好跟着他穿过漆黑的过道,老人熟练地点燃一个又一个火炬,似乎是担心我看不清道路,口中不住地提示我注意脚下的台阶,仿佛我才是瞎子,他才是看清一切的人一般。

我不禁感到愧疚,因为就在刚才,有一个邪恶的声音告诉我,让我拔剑杀死这个稀奇古怪的老人,我强忍着内心的恶念,用良知约束自己,才迫使自己一次又一次收剑还鞘。

“你知道吗,陌生人,我很幸运,拥有如此多热爱这里的子民。人们都说王者是孤独的,但我不是,我知道自己比所有国王都幸运……”

说着,老人轻轻推开一扇半掩着的大门,他这才脱下脏兮兮的斗篷,露出一头花白色如同海藻的长发,他脸上的褶皱渐渐舒展,显有地绽放出笑容。

“因为,我不仅作为国王,也作为这片天地间的子民而活着。”老人得意地说,“我可以像一个真正纯粹的灵魂那样生活,我不是万人之上的,我是万物之中的……一个很纯粹的生灵。”

我哑口无言。我难以想象他的幸福。而在我走进这座宫殿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不是因为辉煌抑或落魄,而是一个不应该用以形容宫殿的词汇——“生机”。

是的,老人就站在长满杂草的石面上,野蛮生长的荆棘爬上台阶、石柱和王座。树枝悄悄伸进敞开的窗,古怪的是,枝头的无名黄花却在严寒中悄然绽放。

在窗边筑巢的雪鹰炯炯有神地看着我,几只野狐蜷在王座的后面怯生生地打量我,还有更多,驯鹿、山羊甚至小白狼……难以置信,这些动物彼此和睦地存在于这孤苦的冰垒间,不分敌我,狼和羊共存的景象也只有在这里才能看见吧!

我瞠目结舌,这里说不上豪华,又乱糟糟的像是畜栏,他就这样生活在一群野兽之间,认这些牲畜作“子民”!

老人不紧不慢地坐回荆棘王座上,温柔地看着宫殿的一隅,“抱歉,小伯爵,今天我没办法带牧草回来,雪太厚了,再忍忍吧,很快就出太阳了……”

我顺着目光看去,那“小伯爵”不过是匹丑陋的小黑马,看起来又傻又笨,只会温顺地舔舐老人的手心,压根算不上什么“名贵品种”。

我越来越无法理解老人怪异的举动,但想不到的是,某种不知名的敬意却油然而生:他虽然是疯子,但却保持着国王般的气度,也保持着孩子般纯洁的心灵,这两个看起来矛盾的东西却同时出现在了一个疯老头的身上,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国王大人,”我终于彻底地松开了佩剑,与此同时,我也第一次把这个疯老头当成了一个真正的国王去看待,“我必须得走了,我还有自己的使命,如果有缘还望再次相会。”

我刚行礼完准备迈步。

“等一下,陌生人——”老人忽然叫住我,“我想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我停下脚步,呼吸变得沉重,寒气化成白雾不住扩散。

“你应该知道,这里曾经有过一个被流放的国王吗?”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本以为老人会问我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出现在这冰垒,又有什么目的……结果到头来却问了我这么一个无厘头的问题。

“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这个……”

昏君?疯王?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容易就能做出判断的问题我偏偏想了很久。

是啊,人们都说他是个不称职且愚蠢的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