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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萧行之瞧着凌歌神色恹恹的样子心里放心不下，便去听松院将郗焘提了过来，一路上少不得又是一阵唇枪舌战。

进了屋里，郗焘这才换了一副模样，认真严肃地给凌歌诊脉。

几人不约而同地选择沉默，让气氛微微有些凝滞，又过了好一会儿，郗焘仍是面无表情，丝毫没有开口的打算。见此，凌歌只好率先出声打破沉寂，“师叔有话不妨直说。”

萧行之早在郗焘眉梢松动时便察觉到了异样，只是顾及到凌歌在场，这才暂且装作不知，却不想她先一步问了出来。

闻言，郗焘眼里闪过一丝迷茫，随后迅速恢复清明，清了嗓子道：“安心，不过是有些气血不足罢了，不是什么大毛病，调理一番即可，无须担心。”

凌歌见他此刻面色无异，心下有些奇怪。

郗焘趁她不注意时朝萧行之使了个眼色，当先提起药箱出了门去，萧行之神色未变，俯身给她掖好被角，“我去处理些事，很快回来，你若是觉得闷，便让谈书陪你说说话。”

这般慎重细心的模样，仿佛她不是来癸水，而是身患重病一般，她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萧行之沿着回廊走了一阵，远远看见郗焘在月门下等着。

“她身子有何不妥？”他走过去问道。

郗焘上一刻还在恍惚中，直听到声音才回过神来，“此前是我疏忽了，今日才发现她体寒之症已是十分严重。”

他闻言眉头皱起，能让郗焘说出“十分严重”这等字眼来，如何让他不忧心？只是，他有些不解，“为何她有寒症？”

“她非足月所生，一向体弱多病，加之先前你救她那次，让她泡了一夜冷水，不出事才奇怪。”

郗焘说的“她”自然是从前的林如画，那会儿萧行之为了接近她，将她从那群歹徒手里救了出来，却不想她身中媚药，神志混乱得很，当时郗焘不在，他又实在不耐烦应对，便索性将她点了穴丢进湖水里冷静了一夜。

“后悔当日所为了？”郗焘嗤笑一声，打断他未竟的思绪，“我从前就与你说过了，别伤害人小女郎，你却不听，这下可好，自食其果了吧？”

许是看他脸色着实不大好，郗焘收敛了几分，拍了拍他肩，安慰道：“放心，这事我会烂在肚子里，一个字儿都不透露出去，她是不会知道的。不过，往后你要好好对她，莫要再做这种对不住她的事了。”

萧行之颇是无语地瞥了他一眼，扫开他的手，“说些有用的话，她的寒症能否医好？”

郗焘以为，这小子是在质疑他的神医招牌，当即昂首挺胸负手一气呵成，再冷呵一声，“我是谁？小小寒症还能难倒我这妙手医仙不成？你且放心好了，只要花些时日，我定能将她治好。”

萧行之点点头，“你最好对得起你的招牌，不然……”

郗焘怒了，连忙截了他话，“臭小子，你可以看不起你师叔我，但你绝不可以亵渎我的招牌！”

萧行之不为所动地接着道：“……休想拐走阿昑。”

郗焘噎了一下，恼羞成怒，“胡说什么！你和阿昑都是我的师侄我的后生晚辈！”

话音刚落，忽而看见墙角处隐约有一片裙角，郗焘微怔，方才还甚是激动的神色逐渐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似悲又不似悲的莫名情绪，一声微乎其微的叹息不觉间从口中吐出，融入风声几不可闻。

萧行之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心下转过一丝感慨，难得认真平和地唤他表字说道：“长明，认清你自己的心，莫要做后悔之事。”

人心易冷，谁又能保证一生一世只等一人呢？有道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何苦要等到时过境迁之后才去后悔莫及？

那片裙角转眼不见，好似压根儿就不曾出现一般，郗焘别扭地转开了头，“她还小，根本不知自己在做什么，若是有一天……她后悔了呢？”

每每看到她绚烂至极的笑颜，他便觉得，这世上当有与她一样明媚豁朗的少年郎方能与之般配，可当真看到那些王孙公子殷勤地围在她身边时，他又难以抑制地泛起一阵酸意。他自是认清了自己的心，可他却如何也不敢去确认她的心。

她正值花期，他却已近而立之年，他怕她风华正茂时他已是满面风霜，怕她终究会醒悟过来，所爱种种不过是大梦一场，梦醒之后，世俗礼法终是要承受的。

萧行之听罢冷哼一声，“你若是这般怯懦，倒也不必左右为难，直接与她说清楚便是，也好让她死了心嫁旁人去。”

郗焘沉默半晌，忽而问道：“前几日又去哪座山头剿匪了吧，杀得可还尽兴？”

要不怎么称之为“罗刹”呢，每回发作，总是要大肆杀戮才能更快些恢复神智，否则便只能靠着体质意志慢慢捱过去，费时又费劲，这些年下来，洛阳城外太平了不少，这人可当真是功不可没。

萧行之并不觉得这话有回答的必要，一双眸子无甚波澜地将他瞧着，况味不明。

郗焘丝毫不觉，自顾说着：“看来这回还是块硬骨头，竟还能伤着你，着实不简单。”

萧行之抬脚欲走，郗焘缓缓道：“昨日桃林里，我都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