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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林看着陆沉和姜妍上车，回到屋里后就看见苏淼把杯里的酒一口闷了，要阻止都没来得及。

正如陆沉所说，苏淼从小酒性就不算好，喝酒一般不是壮胆就是浇愁，所以一直不敢贪杯。这会儿更是一杯就上头，又添满了自己的杯子一口口嘬着，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样子仿佛舍不得喝完饮料的小朋友，看得乔林都不忍心不给他喝，只沉默着坐在他边上。

过没一会儿，苏淼就觉得脑袋仿佛被酒精撑开，整个都胀呼呼的，摆头动作大点儿都要晕。他胆也不壮了愁也不浇了，干脆头一偏，靠在乔林肩膀上不动了，喃喃道：“乔哥你跟我说说话呗？”

乔林摩挲着杯沿问：“要说什么？”

苏淼意识有些混乱，语无伦次地嘟囔：“我也不知道，就想听你说话。”他想摇头，但他靠着乔林肩膀，这个动作就变成了蹭，头发又凉又软地在乔林脖子上挠，弄得乔林开始心痒。

他叹了口气说：“要是知道你会这样，我就不带你来了。”

“不行！”苏淼猛地坐起来，捧着乔林的脸，靠很近说道：“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替我哥不值。”

他只顾发泄自己的情绪，全然不知道自己正在泄露陆沉和苏垚的过往。

乔林看见苏淼已经酒劲上脸了，双颊红得跟那天黄昏的霞。

以后不能给他随便喝酒，特别是别人在的时候。乔林这么想着，虽然他知道这两个人的故事，但还是顺着苏淼的话问：“不值什么？”

“凭什么啊，”苏淼在乔林面前完全没有警惕，只倒了回去难过道：“凭什么陆沉哥都已经结婚三年了我哥却得相亲，苏垚哪里不比别人好？”

乔林一听乐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苏淼居然会是这样的不平衡，他又饶有兴致地问：“你觉得你哥是怎么想的？”

苏淼又是摇头，委屈巴巴地说：“我也不知道。但是苏垚那么喜欢陆沉哥是吧，明明那么喜欢却还是要去相亲，还跟我说以后会结婚，还凶我，凶我！”说完他又意难平地把杯里的酒抿干净了。

“……”乔林看苏淼醉得差不多了，想了想说道：“我跟你讲个小事，其实哥以前不是这个名字。”

“嗯？”苏淼撑着手好奇地问：“不是陆沉吗？我认识的时候他就叫陆沉。”他刚说完手上就有些使不上力，手肘一下子磕在了桌沿，痛得直吸气。

“不是的，在平城的时候，他本来的名字叫陆升，上升的升。”乔林说着揽上了苏淼的腰，怕他一不小心又磕桌子上，丝毫没觉得自己的动作不合适，他又慢慢地说：“来了奚城之后呢他就有了现在的名字，一开始他回平城我叫他陆升哥他还会应，他和你哥也回去过一次，后来他身份证的名字就变成了陆沉，对外人也不再提起陆升。”

升沉两个字音太近，苏淼本来就有点昏昏欲睡，也没听懂多少，但还是习惯地问：“为什么啊？”

乔林犹豫了一下，思考着怎么回答，而后还是说道：“大概是陆升不好听。”

“切。”苏淼不满，显然这不是自己想要听到的答案。

就在苏淼快要睡过去的时候，窗外突然喧闹起来，人群的呼喊声远远地传来，紧接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头顶炸开，闭着眼都能感觉到外面的世界亮了几度。

“砰！砰砰……”是烟花。乔林和苏淼同时一转头。

这栋别墅占地好，能没有阻挡地看到山下村庄的烟火。

现在已经入夜，好几处空地正在点燃烟花，火苗裹在尾烟里争先恐后地嘶叫着冲上夜空，在高高的空中炸开，最后星星点点弥散在被其它烟火点亮的寰宇。不知疲倦，长久不歇，光芒不衰唤醒山岗的艳阳，声势不输卷风而至的骇浪。

火树银花尽数落在少年充满惊异的瞳孔里。如白昼的光像是有温度一样，灼灼烫在两人的脸上。

乔林在好几处烟花炸响的时候说：“因为哥他其实很喜欢苏垚啊。”

“嗯？你说什么？”烟花声音太大，苏淼没听清。

“我是说，”乔林凑到苏淼耳边大声问：“烟花好看吗？”

沉溺，陷于不良境地无法自拔。

或许是因为从小时候就目睹了陆沉的性格转变，所以乔林却也知道他对苏垚的爱惜，曾经这样的心意太强烈，这也是乔林对姜妍亲近不起来的原因。

可能对以前的陆沉来说，苏垚是光也是劫，即使最后天不遂人意，他也不曾舍弃曾经沉溺于那场劫数的自己。

许多人都对陆沉与苏垚颇有微词，但乔林从不觉得他们有错。有些情意本就该是一个人专属的东西，即使变成了旧人，后来者也无法掠夺。

乔林思绪飘远，被旁边苏淼蹭着蹭着蹭回来了。见他坐在蒲团上很不老实，乔林干脆带他下了山。

烟花的高度离他们头顶越来越远，苏淼兴奋得不行，夜风是很好的醒酒剂，他奋力跳下最后一级台阶，踩到地面上挤进人群。苏淼一边走一边边回头向上看，虽然没有了在别墅时那样开阔的视野，人群、房屋、山体还遮挡了视线，但耳边充斥着人们的说话声，喧闹杂乱，充满烟火气息。

晚上的人比白天多了很多，一路过来两人都互相紧紧跟着，一个错身可能就要走散了。但苏淼显然乐在其中，缩着身子在人群中钻来钻去，还喜欢和挣脱家长束缚的小孩子瞎玩，让乔林感觉自己带了一个儿子出门。

逛到一个摊子前苏淼停了下来，他在路上“结识”了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两人欢乐地一起看灯看刚做好的糖人，此刻就兴致勃勃地在一个卖面具的摊位前选面具，两人一个弯腰一个踮脚，全神贯注地挑挑选选。

乔林看见苏淼伸长了手，把面前一个面具盖在了脸上，然后回过头来看着他。

面具只有半张脸的大小，颧骨两边各有一串小小的流苏，中间系着一个金色的铃铛，刻了花饰，随着苏淼转身的动作发出铃铃的声响。上面花纹很简洁，除了眼周的一圈红色，只在额间和两颊用红色颜料画了几笔。这样故作神秘的花纹却很好地起了作用。

苏淼选这个的原因，是家里的装饰很多都垂着流苏，而且苏垚以前做的穗子都垂着这个玩意儿。小时候他跟着哥哥住在老家，那边玩具很少，苏垚就拆了老家床边帐钩下面挂着的红流苏，顶上绑了一个小铃铛逗他玩。丝线穗子放在手心里触感冰凉，加上铃铛发出好听的声音，这个玩具让苏淼爱不释手。

他就站在摊位前看着乔林，暖黄的灯光打在面具上，露出的眼睛里充满笑意，双唇却微抿着，有点期待地问乔林合不合适。

旁边的小男孩也学着苏淼拿了一个相同的面具套在脸上，咧着嘴转身，一起看着乔林。

单独看还不觉得，现在看见这个孩子站在苏淼旁边，戴着和苏淼相同的面具，做出和苏淼差不多的表情，乔林蓦地生出些熟悉感，恍若隔世。

“乔哥？”苏淼见乔林有点走神，走到他前面挥了挥手，谁知乔林猛地抓住了他的手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面？”

同样的问题苏淼曾经问过，现在乔林也问了。

“啊......”苏淼看看手里的狐狸面具苦笑道：“难道是续缘来了？”

乔林才发现自己的失态，突然不远处的摊位前有人表演起杂技，人群都往那边涌去，差点没把两人冲散。

“乔哥我们先回去吧。”苏淼抓紧了乔林的手，匆匆付了两个面具的钱后把小孩子还给他妈妈，才艰难地逆流挤出人群。

走出了集市，四周人渐渐少了，走到山脚基本就没有旁人。山风阴冷，苏淼又穿着毛衣，本来就漏风，现在直接被吹得打了个哆嗦。

乔林看了一眼，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他身上。

“唔......我不冷。”苏淼怕他自己冻着，想要把外套脱下来，就见乔林按住他的手，语气不容反驳：“穿着。”

苏淼愣愣的，看着乔林打开了手机电筒往前走去。

山脚已经是路的尽头，两人一路跟乌龟挪似的慢悠悠地走，谁也不开口，谁也不尴尬。远处稀稀落落几点星辰，一闪一闪的，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苏淼心不在焉地跟着，数着脚底下每到一个平台楼梯阶数的奇偶，等第一眼看得见别墅的灯光时，他停了下来。

五十二阶，偶数。

瞧这个数字，老天都在帮忙。

苏淼抬起头，也不知是乔林走得快，还是他走得太慢，渐渐地乔林就走到他前头好一段去了。他刚踏上石阶，身后苏淼突然大声喊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