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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作品:《 心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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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战后,我褪下衣衫,泡在池中疗伤。”

翯用手轻拨池中水。

“清水渐浊,混着我的血和所杀之人的血。”

他笑起来,眼神甚至于温柔地看向池水,道:

“我特别喜欢泡在血池中的感觉,尤其是这里面的血都是我所屠之人的。”

翯抬头望向来人,指了指池子,

“喏,这池子就是我第一次战后挖的。池子里的水,我可是换的很勤的。”

“每打完一次仗,我都会接上一池子水等着。泡完再重新备上,等下次用。”

“已经记不清换了多少池子的水,只记着颜色越来越浓,愈来愈深......”

......

自那次战役后,沈翯在军中可谓出尽了风头。

随着作战次数的增多,沈翯的军功也随之愈发的显赫。

他的性情也古怪起来。平日里总是心事重重的,只有想起那位老先生时,才让人看得出这只是位刚刚十六、七岁的少年。

先生去世已经许久,记忆也慢慢变得模糊。沈翯只愿自己能不负先生之望,不负父母所望,好好的活下去、护国金瓯无缺。

。。。。。。

“说了这么多,也没讲到正事上来。”

翯抱起那瓶装着心脏的罐子,百般耐心的抚摸着瓶身。

“瞧!这里装着的,可是我夫人!”

翯盯着罐子,追忆起了往事。

他像孩子一样笑了起来,打开瓶塞,用手指触了触心脏。

“还记我与他初见,是在战场上。”

......

几年前,与敌国交战中。

沈翯遇上了一位劲敌。

瞅见的第一眼,便是他在马上冷静、甚至于无情的对敌作战。这位年纪轻轻就挂帅的小将军面色深沉、双眸无神,只记得一味的打垮敌军。

看细些,发现眉眼竟与老先生有些相像。观察久了,便发觉他一点都不像个将领,倒像个谦谦公子,行动之间并无戾气,而是文雅的很。

虽是如此,确是不容小觑。

既然身至将军之位,没点儿真本事是不会被派来打头阵的。

沈翯对他难得起了兴趣,便懒得杀刀下这些小兵小卒。他出手与之交锋,而后说道:

“自吾上阵杀敌这些年来,可是鲜少遇到你这样三刀砍不死的人。”

等手下来这边支援时,沈翯叫来他们按计划行事。交代清楚了,沈翯就不再去分心管那些敌军,反而专心和这位打了起来。

“想必你是那图苏部那位年纪轻轻的小金将军?吾当年初挂帅之时,曾听人提起过你。听说你善用刀且不喜言语,实属少年将才。”

这方无人回应,但是注意力显然被吸引了一部分过去。

“你可想为你父亲报仇?若你赢吾一局,下一场吾便叫来你杀父仇人。他现在就在吾军营里。”

小金将军金炎愣了瞬间,正眼望向来人,停下了手中动作。

沈翯见状也停下攻击,双手抱拳先敬一礼,而后收回不经心的状态,双目紧紧锁定目标,挥舞着利刃,向那人奔去。

金炎看看敌军又瞧瞧沈翯,一咬牙决定先放下那些士兵,迎着向沈翯奔去。

两人贴身的那一刹,兵器碰撞的清脆成功激起两人的胜负欲。长刀与利刃相接,随即被无情地剥离开。

沈翯反应迅速,收刃后火速朝马腿砍去。而金炎见他转变攻势,心中自然警惕,料想到此举便驾马扬起前提,借此间隙执长刀向沈翯脖颈滑去。沈翯侧身躲过,而手上的利刃撞上长刀,一挽花反倒叫自己的武器离他脖颈更近。只见,金炎像是早就看透他一般,向后一躺回避了那泛着光的“杀手”,凭感觉在沈翯肩膀上狠狠一刺。熟悉的兵器刺入肉身之声叫沈翯兴奋起来,他没有如金炎猜想般后退,反正向前一步,忍着疼也要回刺对方一下。

第一回合,双方都见了血,但无一不精神振奋,期待下一回合的交战。

三回合过后,两人打了个平手。

“能和我打平手的也不多。你记着,下次定不是平手了。”

沈翯驾马后退半步,双手再拜,然后转身一骑绝尘,只留下一片黄沙散漫。

金炎望见那人愈骑愈远,直到不见人影才回过神来。他朝着那人的方向正式回了一礼,而后面色苍白地带着还能行动的士兵载着伤员返回那图苏部驻扎地。

刚到驻地,就发现军营里安静的很。士兵们不发一声地做着本职工作,唯有最远处的那顶帐篷传来丝丝碎语。

金炎翻身下马再解下披风,径直朝那顶帐篷走去。

“炎儿回来了?”

帐篷内居于主位的那图苏部老首领开了口,朝金炎招招手,又拍拍身边的座位,另一只手就着水壶捯饬一阵,再向金炎递去。

金炎挨着老首领坐了下来,双手接过水壶。

“先喝吧,正事儿一会儿再说。”

金炎颔首,仰起头一壶下肚。

老首领瞧着金炎脸色渐渐红润,不再呈现出战场上那份病态的苍白;双目渐渐有神,脸上的表情也生动起来。

‘先解了控制再说。’

老首领心想,等着半天才悠悠开口道:

“今日怎么输了?”

金炎眉头一皱,起身就要跪下来谢罪,老首领带着和蔼的笑容将他扶了起来,:

“好好说话呢,有什么要跪的?你是我的义子,你我之间不必过分拘束。”

金炎面上微微一笑,比起手语:

“多谢首领厚爱。今日是金炎低估了对方兵力,理应受罚的。”

老首领拜拜手,道:

“战场上胜败乃兵家常事,谁还没出点过错?况且你年纪轻轻,带兵赢了那么多胜仗,就算这次输了,旁人也不敢嚼你舌根。”

两人又叙了一阵,见老首领面上显出几分疲倦,金炎才退了出去。

“难道是年纪愈大,这蛊术也变得反而不好使了?”

老首领见人走远了,喃喃自语道。

“那图苏部流传下来的蛊术,除了受母蛊影响外,理应不受旁的所牵引......哎,还是趁如今并未失控,再“保障”一回吧。愈早愈好!”

老首领心想,半天也得不出结论,只好抓紧计划再种下一蛊。

“虽然手头的东西不多、准备的不充分,但应付几年倒是没有大问题,只愿不要出什么差错。实在不行,这身份也不是不可以利用。”

而这边,金炎回了自己的住处。

这些年来,脑中的记忆总是浑浑噩噩的,父母的形象也记不太清了,唯有几件小事倒还有几分印象。

金炎自小就知道那图苏部有蛊术流传,也明白自己身上的症状、包括战场上模糊的记忆和它定有关联。

“哎。”

可自己又能怎样,无非是在心中叹息罢了。

父亲战死、母亲疑似为蛊术所害,而自己形单影只,最终被老首领收留。

在收留的那一刻,他就清楚自己不再是原先衣食无忧的公子了,而是成了老首领手下的一枚棋子。

口不能言放在先前倒是一大弊端,但如今正是此点才叫老首领潜心栽培,成了活命的保障......

金炎闭上眼,静静梳理内心。

待内心的负面情绪稍稍平复后,他缓缓步出帐篷,转头来到驻地后山上的一小片平地上。

刚一到,便传来一阵清风。

眼前白茫茫一片,洗去了金炎心中的灰暗。金炎淡淡一笑,蹲下身拾起一束蒲公英,对着它呼出一口气。看着上面的花盘渐行渐远,飘向不可触摸的远方,记忆仿佛也随之远去。

......

“炎儿,可知此乃何物?”

金夫人抱着小金炎来到自家府里的小花园,放下他,用手指了指地上白花花的一片。

金炎摇摇头,找了根小木枝在地上比划着。

“书上未记载此物。”

“像这种小玩意儿,你看的那些书上怎么会记呢?来,亲娘一口,娘就告诉你。”

金炎的好奇心隐隐作祟,他犹豫了片刻便放下脸面轻轻啄了一口。

金夫人笑了笑,蹲在儿子身边悄悄说道:

“此乃蒲公英。”

金夫人握着金炎的手,在地上一笔一画地写下这三字。

金炎在心中默念一遍,觉得这名字悦耳的很,再看着这些白茸茸的小精灵,心中便愈发欢喜。

金夫人拿起一根,放在嘴边轻轻一吹,这些绒毛便仓促“逃”走了。金炎瞪大了眼,想要抓回来却叫他们飘的更远了。

“来,炎儿也试试。”

金炎盯着他看了小半天,然后试探地轻轻一吹。霎那间那雪白的一小团,便像雪花般飘去,正如方才母亲演示的那般。

金炎试探地伸出小手,又一想到刚刚没有抓回来,便索性放下手,目视着他们踏上远行的征程。

“这些种子,就叫他们飘去吧,终究是留不住的。万物都讲究一个落叶归根,但他们反而去追寻远方,真是矛盾啊。”

金夫人苦涩的笑笑,垂下眼眸,也敛去眼中那片伤感。

“今天多玩儿会儿吧,明日再看书了。”

回忆时,母亲的这番话犹在耳边。

但金炎低头一看,脚边溅上几片血红,心中的苦涩仿佛又要挣扎着出来“扬威耀武”一番。

谁成想自己最后会违背原先的志向,选择拿起了利刀呢?

......

另一边,沈翯甫一回营就迎来将士们的欢呼。

“小沈将军,今日怎的打了这么长时间啊?”

“无事,就是遇上位厉害的对手,与他交手了一番罢了。”

“哟,那最后是谁胜了?我猜定是我们的小沈将军!”

沈翯哈哈一笑,坦然道:

“我们打了个平手,谁也没分出胜负来。但是这一场打的可是痛快啊!”

如此,这两位算是认识上了。

......

战后,搬运伤员时,沈翯难得留了下来。

“这位倒是古怪的很,不杀人,却废人手脚。”

沈翯数着自那位小将军手下废掉双手的残兵数量,心中记下了这个人。

“倒是不赖嘛。”

直到回了府,沈翯还是记着那人。本来说好下一场再战,但是地方再没有派他来。听闻身体受了伤寒无法带兵,心中倒还惋惜了一番。

想着他,总是不由地想到他那肖似老先生的眉眼与身上那股文雅。

“很像先生啊,不过先生手上应该不会染上鲜血的。”

沈翯喃喃道,接着又想:

“要是先生是将士的话,大概便是这样吧。”

沈翯拖着腮帮子想了想,叫来了手下,:

“麻烦你了,帮我查查近日遇见的这位小金将军。记得查细点儿!”

...

几次大战,那苏图部败多于胜。

不久,那苏图部归顺于本朝。

“将军,查到了!”

沈翯顺手接过了密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