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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摊牌

作品:《 从离婚开始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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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鸿升转身进了书房,从电脑桌上拿起一张表格,内容基本上都已填完,只留有一处空白。他站在桌前愣了愣神,胸前剧烈地起伏了几下,才攥着那张纸走回客厅,递到田暮雨手里。田暮雨低头看,竟又是一张个人信息表,她立刻明白了纪鸿升的用意,一把塞还给他。纪鸿升这次似是铁了心不再给她搪塞自己的机会,追问道:“你打算让我怎么填‘婚姻状况’这一栏?我不能一直撒谎下去……”,话虽只有一半,却也不用再多说一个字。田暮雨见他一脸严肃,先前那么多次的期许的表情已荡然无存,不由得生出一股怒意,“你的表格随你怎么填,关我什么事?!”。纪鸿升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让我照实写喽?”。“当然”,田暮雨一阵恍惚,仿佛一下子回到两人离婚前夜剑拔驽张,怒目对峙的时刻,她说过会将那一刻记一辈子,便怎么也不会忘,想忘都忘不掉,她就是如此的气量狭窄,小肚鸡肠。她端坐在沙发上,怀里白色靠枕的水钻图案在头顶射灯的照耀下折射出数道五彩斑斓的光,融会交错,化成一片,闪进她的眼睛里,闪得她心头一凛,迅速收拾思绪,长长吐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把表格拿给我看是什么意思,咱们明枪暗箭地互相较劲也不是一两天了,再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干脆今天开诚布公,把话说个明白吧”。

纪鸿升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这是他在很多个夜晚,独自躺在床上没有办法入眠时预想过无数次的场景,他甚至把两个人终结这段感情的说辞都揣摩过很多遍,可那又怎样,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测,他依然控制不了结局,依然不能阻挡悲剧的到来。

纪鸿升坐在阳台窗前的一把中式圈椅上,那是他很喜欢的椅子,一共两把,是在田雨彤店里订家具时特意让厂家多做的,还改了皮质坐面的颜色,让它们与沙发颜色保持一致,这是他在这个家里唯一做过主的东西。窗户敞开着,他面向窗外,从随身的烟盒里缓缓抽出一根烟点燃,狠狠吸了一口。

平日里纪鸿升是从来不敢当着田暮雨的面在家里抽烟的,即便是离婚前他也不敢,因为田暮雨讨厌烟味儿,讨厌到如果在房间里闻到一星半点就暴跳如雷的地步。彼时纪鸿升是为了不想听到田暮雨的喋喋不休,避免与她发生正面冲突而躲到卫生间或者厨房去抽,并且会把排风扇或者窗子开得大大的。他哪里知道,他自以为抽烟过后早已驱散干净的味道对田暮雨来讲依然敏感,她依然能在第一时间嗅出那股气味,她只是越来越懒得过问,强迫自己越来越容忍而已。搬家后纪鸿升的吸烟场所彻底退守到室外,为此他特意在家门口的走廊上摆了张小长凳,方便他坐在那里,能独自多呆一会儿,多抽上两根。其实田暮雨才不管他会在门外呆多久,会抽多少根烟,她太了解纪鸿升在他恶习上的顽固不化,从前自己权益被侵犯的时候尚且能够忍气吞声,如今人家已经秋毫无犯,一退再退,自己又何必得寸进尺,多管闲事呢?至于“吸烟过量可能引发癌症”之类的废话,田暮雨认为更加用不着提及,纪鸿升家的一个亲戚不久前刚刚因此送命,他若真的怕了,根本不需要旁人多费口舌。

可这次不同,纪鸿升此时的举动有着破釜沉舟的气势,田暮雨明显感觉到他在用这个动作向她示威,与她决裂。好吧,她没有阻止他的理由,无论是眼前的,还是以后的。

田暮雨斜眼瞄向纪鸿升的背影,才发现他头顶秃发的地方不知何时已经延伸到了后脑勺,裸露的头皮被灯光照射,显得格外油白锃亮,依稀还能分辨出几根萎黄细软的毛发仍旧挺立在上面,像是战败后负隅顽抗的老弱残兵。他的确比她老得更快,尤其是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田暮雨觉得他的样子很滑稽,如果她是一只猫,一定会常常跳到纪鸿升的肩膀上,用两只毛茸茸的前爪牢牢抱住他的头,在他那块几乎寸草不生的皮肤上舔了又舔,直到把最后的几根黄毛也舔干净,特别是知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很难再见到他的情况下,她会抓紧最后的时机,越发卖力地舔,然后伸出利爪在上面留几道深深的伤口!多么恶毒的想法!田暮雨突然想要发笑,但是她不能,此刻他那么认真,那么颓唐,她不该在这个时候嘲笑他。

“我知道我们完了”,纪鸿升终于先开口了,“我只是不甘心,我为你、为这个家做了那么多”。田暮雨随着他的话拢住飘渺的心神,不发一语,静静聆听他最后的怨怼。“我以为你早晚会被感动”,纪鸿升的声音有些颤抖,“可……你的心真硬啊,比石头还硬”。田暮雨目视前方,依旧面无表情,她的脸和她的心一样,比石头还硬。纪鸿升起身把椅子转了个方向,面对她坐下,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她的侧脸,“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吗?”,这个问题再也躲不过去了,他把她逼进了死胡同。田暮雨长长做了个深呼吸,仿佛之前的静默与臆想都是在给自己蓄力,时机成熟才厚积薄发,何其淡定从容,“我本来不想把话说得太直白,免得你再受刺激,可你一直逼我,从我认识你那天起,你就一直在逼我,你自己不觉得么?”。田暮雨看向他,眼睛里透着寒意,纪鸿升拧着眉头一脸惊愕,“我逼你?……”,在他记忆所及的地方,到处都是他委曲求全、卑躬屈膝的身影,何来“逼迫”二字?!“呵……”,田暮雨嘴角一斜,似乎带着笑,这表情纪鸿升再熟悉不过,他恨透了她这副样子。“我以为你知道”,田暮雨道,“原来你不知道啊”。“我知道什么啊?!”,纪鸿升有些愠怒,脸涨得微微发红,语气逐渐生硬,语调走高,“你把话说清楚,我逼你什么了?你这是污蔑!”。田暮雨终是见他变了嘴脸,幽幽道:“纪鸿升,这一年多你装得挺辛苦,我看着也累,还是歇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