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我寄人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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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圆落水那次,就是去追你去了。
她的命险些因你丢,好在你给她捡回来了。
章郁云无声叹:圆圆呀,你的祖母是个太会进退的人了。你怎么就一点没学到她呢?
临了,她才算将了他的军。
梁京不肯进这小楼,到底粉碎了章郁云所有的骄傲。他径直下来,拉她,拖她进来。
“圆圆,你能告诉我,你在怕什么吗?”
“章先生……”
章郁云一把拖抱起她,门楼里,他将梁京推靠到墙边,拿身子死死抵着她,“圆圆,这屋子里有谁?你心里眷恋的又是谁?你奶奶告诉我,反正都不是章郁云,对不对?”
“……”怀里的人紧紧地闭着眼,月下,他看得清清楚楚。
“既然十年都不敢再进这屋子,今天又为什么一个人跑来?”章郁云说着,要丢开圆圆,往小楼的明间堂屋里去,他身子才动了动,梁京死死地揪着他衣襟:
“章先生,我求你不要……”我害怕,最后几个字,全堵在喉咙里,艰难极了。
她浑身颤抖着,仰首眼泪就挨蹭到章郁云下颌处。
他几乎本能地顺着她的热意,去亲吻她。章郁云心里烧腾着火,他想不到,想不到是这样的局面,一开始她就是凭着这样凄婉的哀怨感,叫他上心的,碰触到温热的她,章郁云就着魔了。
着魔她的美好。
她连初遭的人事感都可以那么叫人着迷,因为她足够的湿润。
相比生理,他更愿意精神上进入她,乃至取悦她。
章郁云第一次心甘情愿任由女人凌驾他。
可是到头来,无论她们祖孙俩说的真相是否真实存在,都伤及了他的颜面,这还不如当初他一开始接受的她的“病”。
起码她眼里心里的都是章郁云。
而不是一个虚妄的存在。
章郁云试图用粗暴地吻,将梁京那不敢宣之于口的情绪全部勾出来,她今天必须给他交待清楚。
又或者,一开始为什么不告诉他,不告诉他,她心里有个不存在的人。
他想必是疯了。他说,梁京,我疯了,才会由你耍了这么久。
*
一整天,梁京都虚虚无无的。唯独眼下的吻,才叫她有了真实感。
事实也是这种真实每一次都醍醐灌顶般地叫她领会着,且次次叠进着。
他无论是温存还是进击的吻,都像破土种子般地在梁京心里,一个个,一处处,彻底地破开萌芽,再肆虐生长。
乃至于她有了想回应他的本能。
梁京两只手来攀附章郁云的脖子,他的身高需要她踮起脚,“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章郁云无视她的殷勤,拿手格开她的吻。
于暗色里,逼问她。
梁京受侮的神色,偏固执不答。
他再问她,“和我亲近是当真为了气梁家的人?”
“是。”
“梁京,你再认真回答我一次。”
“是是是是……”她突然厌烦的情绪,“章先生要我怎么答呢,答不是嘛?你明明是个彻底的现实人,为什么要相信我的那些虚伪的美好呢?”
“所以我说,我疯了。我当真相信圆圆是美好的。”
“那个人在圆圆心里很清楚,是不是?”章郁云红着眼眶,梁京未必察觉,他告诉她,“我是不信的,我不信,我宁愿相信,圆圆是病着的。”
他要如何信呢,人最后是化为虚无的呀。
“圆圆,你既然爱一个虚妄的人,又为什么来招惹我呢?”
梁京痛心疾首,她急急落泪告诉他,“章先生就是他。”
章郁云一秒丢开她,严正口吻道,“我才不是一堆灰烬。”
梁京面上一怔,昨夜奶奶提醒她的话应验了:你又如何知道,这一世,那人还愿不愿意和你粘连呢?
天井里,方才还是浓浓的月色,眼下,像是落下了飞灰般的淫雨。
枯竭的藤本月季花架竹竿处,听到吧嗒吧嗒的雨点声。
静谧的巷子里,有人往来的脚步声,门楼里的二人各自沉默着。外面见大门半开着,试探了一句,有人吗?
这家一直是关门落户的,怎么门开着呢。
那人要进来瞧瞧,章郁云不无怒气地一脚踢合上了门,骇得外面的人拔腿就跑,以为活见鬼了。
他等着梁京的话,等着她如何接他这句灰烬的话。
可是她迟迟沉默。
最后,良久的思忖后,秉持着她祖母教养的清高,一副决然撤退,绝不纠缠,败也败得有德行的骄矜小姐模样:
“对不起。”
“如果章先生实难接受,那么,我只能郑重地跟你抱歉,这段时间,就当我年少无知,冒犯了你。”
“我会从你的视线里收拾出来。”
梁京说着,从他身侧挤开,她鼓足勇气走进了正屋去,里面的家具陈设因怕蒙尘全盖着白布,像一具具不规则的尸棺。她推门而入,一块块揭开,屋内许久不通风的霉尘味充斥着她的感官。
她强济精神,按住内心的恐惧,脑海里前尘今世的记忆全翻涌了出来。
她仍有眼泪在流,只是无声静默着,因为她不允许自己有任何声音。
在堂屋里失神打着转,她再想去找楼梯口上楼时,有人从后面拦住了她,章郁云不肯她去,声音冷冷地劝告她,“我送你回去。”
梁京不听,她其实肩头在发抖。章郁云干脆从她后面抱住她,“圆圆……”
“你放开我,我求你放开我!”这一秒,她的情绪彻底歇斯底里。他不是问她,十年都未踏足这里,今天为什么要来嘛?
因为她想和自己做个了断。
黑暗无边的屋子里,她哭得凄婉极了,章郁云下意识头皮发麻,他在联想,是不是十年前她就是这样崩溃的。
“圆圆,对不起、对不起。”章郁云懊恼,懊恼明知道她不好,还和她过不去,也和自己过不去。
他拦在她胸口的手腕上,徒然几滴滚烫的湿热液体滴落下来,开始他以为是圆圆的眼泪,抱她出来时,朦胧夜色里,才发现是赫然粘稠的血。
梁京哭得太急,鼻子簌簌流出了血来。
章郁云打横抱起她,崇德巷这处连门都没有合上。
他急急抱她出巷子,一路她轻飘飘地在自己手上,章郁云不得不扪紧一点。
仿佛下一秒,她或跌下去,或消无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