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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镇里的大多数人，都对这场战事都有着侥幸的乐观。由于目前，来势汹涌的疫病所造成的伤亡是最直观、最可见的，所以当地县衙认为，控制疫情是头一件要处理的事，而仙魔之间的战争倒是其次。

尤其是，这场战争还是魔修向仙门修士发起的，对普通百姓来说，似乎是一层安慰。

两个月前，天子的占星官夜观天象，竟发现空中出现荧惑守心之象。

荧惑守心，是战、饥、疫、荒等种种大凶之昭，此时战争与瘟疫已经来到人类世界，而两者还有着复杂的勾连。

从带着瘟毒的老鼠随着魔修的队伍，越过茫茫西北大陆的那天起，人们以往在脚下轻轻碾死的黑色生物，一只、两只，接着无数只，前仆后继，涌入城镇，起初倒下的是一个人，接着是两个、三个。

那时起，每天都有人因瘟疫死去。很快，人类的身体就成了疫毒的温床。

这个庭州的小镇里，开始传诵怪异的童谣：“东死鼠，西死鼠，人间死鼠目如虎。鼠死不几日，人死如拆墙。”

这童谣仿佛一种未明的谶语和启示，竟比之九月的秋风，更快地席卷了整座城市。

两个月前，老人的儿子去了前线修筑工事，现在还未归家，在整个庭州，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民伕被征调往前线。

老人年轻时，曾中过秀才，但他后来参加会试却屡屡没有进展，于是放弃了入仕一途，回家经营药铺，平时，他也会接一些给前线写信的活，还给需要的人读信。

扶溪曾试着帮老人读过信，但他口音和本地人格格不入，在城里长大的人听不懂他的话，老人于是没再让他念。

入秋后，气温骤降，老人突发急病，躺在榻上昏睡了好几日，扶溪见来店里拜托写信的人不少，悄悄替老人写了几封，放在桌上没有寄出。

这段时间里，扶溪几乎不去街上，他只是通过药铺的小窗打量街道，他发现街上近日似乎多了些生气，如今几乎见不到乞丐，做生意的人倒出来不少。

如今瘟疫来势汹汹的境况下，天价的粮食和药物已不罕见，棺材铺的生意也颇为兴隆。

每日染病人数有多有少，有时感染的人少了些，人们会暗自相信疫病已经消退，但隔几日，又有大量尸体被运出城内。

人们在城外的空地上挖出很多大坑，尸体被成车成车运来，丢弃在坑里，然后统一埋土。

没过多久，失控的疫情就使城外的土地变得坑坑洼洼，连有些早年的墓地也被再次利用。

在白日温度高的时候，十几米高的城墙形同虚设，强烈的气味袭击着城内每个角落。除了埋尸队和修士，几乎没有人愿意这时出城。

随着时间流逝，城里越来越安静，宵禁时间越来越长，几乎是天一擦黑，街上就没有人了。

扶溪有时能看到仙门修士的队伍从街上经过，他们神色紧绷，如同一支军队。每每看到这样的人，扶溪就会激动异常，总盼望着他们多看自己一眼，将自己带走，去那个神秘而梦幻的瀛洲岛。

然而，那些修士只是前往战场的士兵，冷漠而不近人情，总是匆匆地来，又匆匆地离去。

过了几日，老人病情有所好转，可以下榻自由走动了。这几天里，他始终记挂着落下的书信，一下地就问了扶溪。扶溪见他有些焦急，便拿出自己代写的那些信给他，安慰他。

老人拿过他的信，大略看了看，眉目间顿时竟露出了些欣喜之色。

“你这字很不错，是跟谁学的？我记得你父母并不识字。”

“跟村里先生学的，我学过一段时间字，后来没念了，但我很喜欢，就偷偷练着。”

扶溪面不改色地撒着谎，在他前往小镇的路上时，他就已经大致打好了腹稿，要为自己身份的种种不寻常编造出一套合理的解释。

“若是这样，那你很有几分天赋！但我看你这字，倒像是从小练起的……拿去寄了，今后我若是再病了，你便一直替我写吧。”老人嘟嘟囔囔着，放下扶溪的书信，又坐回了床榻上。

扶溪笑嘻嘻地看着老人，安慰道：“不会！您这不过是小病一场，以后一定健健康康。”